吳良(六)

天剛剛亮,我起頭練了幾手拳腳,然後開始洗漱,牙刷還含在口裡,江玌觀打電話來了,說他舅舅已在白鷺湖圩上等我們了!賀人橋也在,等我們去呷早餐!這麼早!賀人龍真是指哪打哪,江玌觀交待的事,他一回屋就抓緊去辦了,天還冇亮,就喊賀人橋上圩了!這麼性急,早著呢!江玌觀告訴我,他舅舅是坐賀人橋的三輪車到墟上的,賀人橋也種了點小菜賣,不早點去佔不到好位置。

今天是2009年11月21日陰曆10月初5,又到了白鷺湖逢圩的日子。自然是要去圩上的,但這也太早了點。江玌觀說,天光了也不早,你看看時間都過了七點,八點鐘鎮領導就上班了!一看時間,還真七點過三分了!“長五月短十月”還真哇得一點冇錯,夜裡黑得早,才五點多就慢慢黑了,天光又晏些,看到濛濛光就差不多七點鐘了。

我請江玌觀和賀人龍賀人橋呷的粉,差日打撲克我贏的最多,自然飯錢是我付的,今日還得請江玌觀呷粉,誰叫他輸得最多呢?這叫亂拳打死老師傅!

賀人龍把那蓋有賀家灣群眾手印的名單給我看,紙上紅花花的一大片,數了下,三四十個人名還是有的,確實費了力。有群眾簽名就好辦,領導看重民意,要不還以為是某個人有啥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冬天天光天得晏,有些領導們要從城裡趕來上班,幾乎難在八點鐘上班之前趕到。但美女雷鎮長是個例外,她準時出現在鎮長辦公室門口。在大院中看到雷鎮長來了,我便帶著江玌觀和賀人橋上了樓。沒要賀人龍來的原因,是不想讓雷鎮長認為此事摻有個人恩怨而有不好的想法,另外賀人橋的小菜攤子也要人看著。

才上班就有人找上了,雷鎮長還是有些意外的:“江主任,葛樣早!”

“也剛到!我還在被窩裡,就喊要來了!”我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指了指賀人橋。

“都坐都坐!有嗎個事呀?”雷鎮長用電水壺接了一壺桶裝水,插上電開始燒。

待雷鎮長背轉過來,我便介紹起江玌觀和賀人橋來:“雷鎮長,葛位是我村裡的江會計,葛一位是我村賀家峒灣裡的組長!”

“好!好!江會計我見過,組長同志還是第一回見,今日過來有嗎個事?”雷鎮長客氣地說。

江玌觀搶先說:“賀組長上兩天就找到村裡,要求收回賀家垌灣裡租給躍進村吳良的百把畝田土,理由是要自個種,不想出租了,因為租出去幾年都是免費的,冇拿一分錢租金!”

“吳良?搞大棚那個吳良嗎?”雷鎮長問。

“是的就是那個吳良!”賀人橋回了句。

“出不出租是你們的自由,合同到期了嗎?”雷鎮長又問。

“吳良冇根我灣裡籤合同,我打電話找吳良,吳良哇是跟向陽村村委會籤的合同,出不租出租不是賀家垌人哇了算,要向陽村村委會哇了才算!鎮長,你聽下,百把畝白白讓吳良作了三四年,還哇我灣裡的田土我灣裡人哇了不算,天下還有葛樣的理?我灣裡的人氣不過,非要收回了!鎮長你看,灣裡人都簽名蓋章了。”賀人橋邊說邊從口袋裡掏出江玌觀寫的那張紙,再遞給雷鎮長看。

賀人橋繼續說:“吳良要我找村裡,我就找村裡,梁支書住在城裡找不到人,只有找江主任江會計處理了!”

雷鎮長接過申請書只掃了一眼,都把頭偏向了我,可能是想問我的看法。

我組織了下思路,正準備說,雷鎮長的燒水電壺開了,還往外冒氣。雷鎮長起身拔了電,拿杯子給我們倒水。

我接過開水:“鎮長,關於賀家垌田土租給吳良的事已經幾年了,我跟江主任剛上來不清楚,問了江崇文主任,他講村裡找不到出租的合同,具體還得問梁支書。於是我給梁支書打了電話,梁支書說那一年鎮裡抓拋荒田土的事,村裡把賀家垌拋荒的田土收回租給吳良作大棚了,合同是寫了,他也記不請放在哪了!他得找找!不過賀家垌的人都哇,不管有冇合同,田土都得收回自個作!差日全灣人還蓋了手印,非要村裡幫他們收回,我要梁支書跟吳良回來,三方當面協商。梁支書要我處理,我有嗎個辦法處理,只有帶組長來鎮裡,看領導如何處理!”

“江主任,你們向陽村不處理要鎮裡處理,鎮裡怎麼處理?鎮裡也不懂情況啊!總之,既然有合同就按合同辦,有冇有租金不影響合同,如果合同到期了,賀家垌灣裡可以收回,但也要等人家把小菜賣完了再收回,不能強行收回。如果合同還冇到期,雙方可以協商,吳良給點租金接著種!”

“鎮長哇得太對了,我也葛甲想法。可梁支書跟吳良不肯來協商啊!一個推一個!賀家垌灣又逼緊我,冇辦法只有請鎮裡出面了,要求他兩個來趟白鷺湖!”我趕緊附和雷鎮長,趁機把來的目的提了出來!

“亂彈琴!梁支書太不像話了,本就是他的事,還躲著推著,想要哪個擦屁股?”顯然,雷鎮長生氣了,“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

雷鎮長撥通了梁秋生的電話,雷鎮長一改剛才的怒氣神態,用柔和的聲音說:“梁支書早上好!你今日來一趟白鷺湖,還有大棚老闆吳良一塊喊過來,你村裡賀家垌的人要收回出租的土地,現在在鎮裡要討個說法!你跟吳良過來,三方坐一起協商下!能來嗎?”

梁秋生說的什麼聽不到,雷支書聲音大了:“江主任不懂情況不好處理,被逼得冇辦法,一塊來鎮裡了!你給個痛快話,今天能不能過來?”

“有病人要輸液?可能下午才有空?給個準信,什麼時候能過來?”

“明早?好!就明早!總之一定要處理好,群眾工作要做好,莫鬧出事來!鎮政府不是給你擦屁股的!”

雷鎮長放下了電話:“賀組長,你放心,良日梁支書會跟吳良一塊來協商土地的事。有理哇理,有合同遵合同,千萬千萬不能來亂的!還有江主任,你也從中做下工作,畢竟吳良的大棚基地還是市裡掛了名的,既要維護村民利益,也要保障合作社的合法權益。”

“請鎮長放心!我會把好葛甲原則的,爭取協商好!”我邊向雷鎮長表態,邊與江玌觀賀人橋退出了雷鎮長的辦公室。

“行!有事多聯絡!”雷鎮長客氣地把我們送出了門。

有雷鎮長的支援,我對處理好賀人龍堂客被打的事已很有信心。按照常理,有派出所和鎮政府涉入,吳良不可能冇得壓力,除非他真不管後果,那可以一概不理,否則巴不得早了結呢。

江玌觀說:“要不再去派出所問下,吳良哇今日來,看會不會來?”

我不贊成去,楊所長早講了,吳良來了會打電話通知的。沒有,問也是白問,三番五次地去派出所,好像我們耐不住要求吳良似的,他吳良不急我們急嗎個?多住一天院,他吳良得多付一天費用!再哇,催派出所還是賀人龍去合理,我們不要表現得太熱心太現相,暗裡支援就是!

江玌觀認為我的意見正確,還是讓他舅舅去派出所合適,畢竟他是當事人!

譚文生打電話來,喊我去水庫上商量正式開工的事。水庫基礎已經挖成,劉子衡去雙橋幫倪老闆回填了,水庫硬化馬上就開始了。我曉得譚文生打電話的用意,無非是想問一下資金問題,其實當初承包的時候已經哇好,需要墊資!上面早撥款下來村裡就早支付,又何必問呢?我江鶴鳴又不會截住不給!譚文生說,不是錢的事,是研究下材料放哪方便做事,再看一下挖的深度夠嗎?別到時打了混凝土後又哇基礎淺了。最主要的是差夜裡買了一甲野雞一甲野兔子,中午搓一頓。伍華麗手藝好,還是在岔腦殼商店煮算了。

好好!有葛樣好呷的東西肯定得去啊!反正上午冇事,就陪你在水庫上耍一上午。

譚文生又叫我把謝運成也喊去,他到底是譚家水庫水利局一方的監督員,搞好關係總冇得虧呷。

我欣然同意,結果謝運成不在白鷺湖,差日就去城裡了,要良日才回來,說江主任有好事還記得兄弟,感謝!領情了!不過這電話冇白打,謝運成給我透露個訊息,差晚上他聽局領導說,這幾天可能會下撥一筆款子給譚家水庫!

真是好事!葛甲訊息無疑讓我撿了寶!再緊個十天半月就輕鬆了!譚家水庫開工,我們挖機光加油都是好幾千塊錢了,請李國華幫忙,那幾千塊錢工錢還欠著冇付呢。正等米下鍋噠。

我帶著江玌觀趕到水庫上,譚文生正跟他灣裡兩三個人等著。大家下著水庫底,見上面的松泥巴早挖掉推到水庫兩頭了,還把底下的黃泥巴都挖了米把深,靠邊的已經是砂粒了,完全可以硬化了。幾個人又合計河沙卵石最好放兩頭,攪拌機兩頭輪流開工,如果放水庫壩中間,近是近些,但不方便進料,上面到時還要加高。

雜事商量好了,就開始搞正經事,正經事自然是搞呷。總不能幹等著,還是老節目打撲克,江玌觀要扳本,得隨他嘛。岔腦殼要去新地基裡發水保養地梁,他不肯打,把江崇文喊來了。

正激戰正酣,賀人龍打電話來了,說吳良來了!江玌觀喊我走,我準備起身,被江崇文拖著了:“江會計你一個去算了!江主任冇必要去!他去有點名不正言不順啊!”譚文生也認為我不要去,江會計是甲外甥,舅舅有事去幫忙理所當然,你江主任冇理由去啊!何必去當面得罪人?背後幫忙就行了!

說得在理!草率了!江玌觀借譚文生摩托走了,出門之前來了句:“呷飯我冇來的話,要幫我留野雞肉啊!”

繫著圍裙的伍華麗回了句:“江會計你只顧呷,放心,我會幫你留!”惹得大家呵呵笑。

江玌觀走了,岔腦殼只有上了,要不只有散攤了,怎麼行呢?

江玌觀出去不到五分鐘,一輛小車和一輛小四輪從商店門口過去了,看打撲克的泥鰍喊了聲:“那不是吳良甲車嗎?”江崇文跑出去一看:“是吳良甲爛桑塔納!”我心裡想,這江玌觀剛走,人還冇到醫院,吳良卻走了!這還協商個鬼?

江崇文見我走神,說:“你莫操空心!操心打撲克靠得住!”

按理哇,江玌觀冇碰到吳良,應該馬上就會回來。可是等了個把小時,卻冇見人來,怎麼回事?我想打電話問一下,還是忍住了。需要我的話,江玌觀會打電話來的!

又打了幾輪,忽然伍華麗叫道:“江主任,喊一句江會計,菜煮得差不多了,可以呷了!”果然屋內彌滿了菜香。

江玌觀的電話一直響,卻冇人接,我正疑惑,搞嗎個鬼,連線電話的時間都冇得。一聲摩托車叫,江玌觀已到了!

“江會計,你嗅到菜香味了,生怕呷不到,趕緊來了!”譚文生開起了玩笑。

“江會計,你才走一下吳良就來了,你冇碰到人,哪耍葛久?”江崇文問。

“是冇碰到人!吳良好狡猾,他帶人來買菜了,讓他堂客去看我舅母,去賠禮道歉!我還第一回跟吳良甲堂客打交道,那甲嘴巴會哇,幾句軟腔話哄得我舅舅舅母又於心不忍了,真是硬有葛狠!”

已經撤撲克攤子擺菜了,白酒啤酒都端上來了,泥鰍一個個地篩酒。

“嘴巴再好,總不能不賠錢囉!醫藥費冇好多,主要是工錢!”我心裡有點不舒服,費肚子力,被兩句話就給化掉了。

江玌觀繼續說:“吳良堂客先賠禮道情,用好話哄到我舅舅舅母,然後問醫生傷情,醫生講可以出院了,吳良堂客把三天的醫藥費一千二百多塊錢給我舅舅。我舅舅接了醫藥費,問那兩萬塊錢工錢?吳良堂客一下子哭了,罵起吳良來,好像她受了欺負似的。我心裡想,葛甲女人家就真會演戲呢。”

“後來吳良堂客哇,吳良葛些年哪交了錢放屋裡?但做事的幾個血汗錢怎麼能少?她想辦法先還一萬塊錢,剩下的過年再付,問我舅舅舅母同不同意,同意地話她就去借!我舅舅考慮到能拿一萬就先拿一萬吧,要是她撒手不管,想從吳良手上恐怕一千都拿不到!”

“那是的!有一萬接一萬!老輩的話,要錢不如耍錢!”譚文生也贊成賀人龍的想法。

“吳良堂客哪是借錢,肯定是先帶錢來了,才不到十把分鐘就哇把錢借來了,哪個有錢放在哪等她拿?要不哇吳良堂客厲害,哇拿錢要到派出所去,因為報了警,需要我舅舅去派出所出個諒解書,撤銷報警記錄!”

“肯定都是吳良教的,要不哪甲女人嘎有葛精明?”岔腦殼說。

“又不是深仇大恨,去派出所就去派出所,我舅舅收了錢寫了收條,也寫了諒解書。我也乘機要吳良堂客寫了餘款的欠條。本來還要她拿誤工費和營養費,吳良堂客哇應該的,只是身上冇錢,以後給,我舅舅舅母心軟,哇算了。事就葛樣解決了!”

江玌觀夾了塊兔子肉塞進嘴巴,把手一攤:“我舅舅舅母都同意了,我還有嗎個意見?”

“你還有嗎個辦法?總不可能抓到吳良打一餐囉。江會計辛苦了,多呷杯酒!”伍華麗給江玌觀又篩了兩把白酒。

事情如此輕易解決,我倒有點失落感,幾個人忙了兩天,到頭來人家三招兩式就化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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