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還有護著的必要麼
小太監急忙躬身後退，想起什麼似的又壯著膽子上前一步，“啟稟……啟稟大將軍，陛下應了會服藥……所以、所以就不必勞煩您了……”
男人將手指放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人卻是也沒有移動位置。
小太監稍稍安心了些，急急忙忙轉身撩起袍角跑得飛快……
鄔啟宸眼角餘光掃了對方一眼，轉而繼續關注殿內的人——
那人居然還穿著三日前的衣衫，與在自已府中時別無二別，就連那張臉和唇瓣都是蒼白失血的模樣。
唯一不同之處是此刻蹙著纖眉，對手裡的玉盞有些牴觸一樣。
鄔啟宸也同樣皺起眉頭，覺得有必要立刻現身打消某人明顯無稽的顧慮和提防！
何其可笑！倘若要做那麼下作的事情一早就直接做了，而那麼做，又與你的父親有何兩樣？
臧盡月只是嫌棄藥汁的苦澀，躊躇了一會兒之後終於挨近淡色的唇瓣。
微微抿了一口淺嘗了味道，覺得還能忍受之後才一飲而盡……
只是嗅著氣味濃烈，入口之後倒也沒有很苦，似乎睡夢裡也品嚐過多次一樣。
輕輕舔了下唇瓣，臧盡月放下藥碗，向著門口處望了一眼。
早知道就不必麻煩那小太監跑上一趟了。
鄔啟宸在殿外先是怔住，等人看過來的時候不自覺就向一旁側了一步。
夜色早已經深沉，殿外的人不易察覺，殿內的卻被燭火映照得無所遁形。
臧盡月以手掩口打了一個哈欠，從凳上站起來的時候卻意外地搖晃了一下。
匆忙用手掌撐住桌面，閉上眸子緩解了一會兒眩暈之後才又睜開，唇畔無奈一樣勾起一抹笑容來——
也不知道是‘丸子’的功勞還是原主體質實在太弱，這一場病倒是實打實受了些磋磨……
鄔啟宸透過雕花的窗欞也能將某人看得仔細，見到那抹上揚的弧度，胸口就覺得無比憋悶！
受了委屈儘管表現出來，何必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惹人心煩……
那個小太監腳程倒是極快，捧著果盤邁過高高的門檻的時候裡面的東西也沒有灑落出一點！
臧盡月被嚇了一跳，扭頭看過去之後唇畔的笑紋就又深了些，“當心點，摔著了可該怎麼辦？”
小太監也不知道是跑得太急還是怎麼地，反正一張臉是紅透了，“奴才沒事的！奴才沒有別的本事……只是跑起來比一般人快一些！”
臧盡月點點頭，再次在桌前坐下，“只這一點也不得了，就算日後被人追趕也多幾分掙逃的機會！”
小太監將果盤呈上，捏了捏拳頭之後撲通一聲跪下去，“聖上！奴才不願意去辦那趟差事……奴才就留在這裡，繼續伺候您吧？”
“為什麼？”
臧盡月正拈起一顆果脯，聽了之後也覺得不可思議。
“奴才家裡沒有人了……僥倖回去也沒有誰等著，”小太監抹淚，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抬起頭來，“況且您是一國之君、奴才的主子！奴才受了皇家的恩惠……就要誓死保護您的！”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座上的人伸手撫上對方頭頂，“你叫什麼名字？”
小太監哆嗦了一下，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激動到情難自控，“奴才叫做溫良，進宮之前爹和娘都叫奴才乳名——留住！”
臧盡月繼續問道：“你入宮幾年？”
“入宮八年，從老家逃難進京的時候，奴才正好也是八歲！”
小太監溫良咧開嘴笑，覺得這事情還挺湊巧！
繡凳上坐著的人收回手指，眸光依舊清澈見底，“你已入宮當差八年，可是朕卻連你叫什麼都不知道……這樣的主子，還有護著的必要麼？”
“當初你們一家人被迫逃難、背井離鄉，除了天災不外乎人禍，朝廷不作為才會導致百姓流離失所……而你父母為你取得乳名留住，不就是期望你能安安穩穩活下去麼？”
小太監愣住，眼淚再一次在眼眶裡打轉，“可是聖上……您是一朝天子，身邊連一個服侍的人都沒有了可該怎麼辦……”
“又不是殘了手腳，哪裡就需要別人服侍？”
臧盡月這一次笑容更真實了些，再一次伸手扶對方起身，“除了你們內侍，皇城之內就沒有侍衛了麼？況且就連威統大將軍府邸、士卒也是不少的！”
溫良聽了鼓腮，朝殿外悄悄瞪了一眼，“聖上莫要提了！有些人就沒安好心！”
這樣好的皇帝……也就是那大將軍一人不肯維護！良心怕是都被狗吃了去！
臧盡月眼中對方不過一個無辜的孩子，能提點自然是要提點幾句的：“大將軍乃國之棟樑，朕一直以來多有仰仗，你一個小小的內侍只管聽命隨著多數人的意願，其他的不要去管也不要問，明白了麼？”
“奴才明白了……”
小太監就算心焦也是無能為力，答應之後又將果盤捧起，“聖上剛剛喝了藥嘴裡一定苦得很！這桃子脯一看就是新制的、您快嚐嚐看！”
臧盡月終於能將手裡的果乾放進嘴裡，細細咀嚼了之後頷首，“味道清甜，果然能壓一壓口裡的苦澀。”
“其實這個還算不得好的！”
小太監對於御用之物居然還帶了一點嫌棄似的，“奴才家鄉的桃子才是最好，別的桃子都是早熟、唯有我們那裡的桃子十月才會熟透，吸收了大半年的陽光水分、口感糖分都是沒得說的！”
臧盡月彎了眸子，笑容更加好看起來，“你少小離家，故鄉的東西倒是記得清楚。”
“奴才父親就是種桃子為生，之後迎娶了母親、後面才有的我！”
小太監也笑起來，一張臉上滿是懷念，“遙想當年爹爹總是將我馱在肩上去看家裡的桃樹，花開的時候更是漂亮極了！”
“所以你才更是要出這皇城，為百姓盡一份力之後，也希望你能夠代朕去看一看你們故鄉的桃花。”
臧盡月笑著站起來，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肩頭，“雖然是生活所迫、但皇家也確實虧欠了你，朕這裡向你道歉……之後安安穩穩過完一生，圓了朕與你爹孃的心願可好？”
原本也笑著的少年再次愣住，之後眼淚就嘩嘩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