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鏡子

在文化局寬敞明亮的副局長辦公室內，唐雨燕正端坐在桌前，全神貫注地忙碌著手中的工作——修改一份下屬提交的策劃方案。

她那纖細而修長的手指如同鋼琴家般靈活地在鍵盤上舞動，每一次敲擊都彷彿彈奏出美妙的音符；透過黑框眼鏡，她的目光如炬、緊緊鎖定於電腦螢幕之上，眨也不眨一下，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經過整整三個小時的不懈努力，唐雨燕終於完成了對這份策劃方案的精心打磨和完善。

此時此刻，她輕輕摘下鼻樑上架著的黑框眼鏡，用手揉捏著因長時間工作而略顯酸澀腫脹的眼睛，並緩緩站起身來，活動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不經意間，她的眼角餘光掃過不遠處的落地鏡，鏡子中的影像清晰可見：凹凸有致的身材曲線被完美勾勒出來，盡顯女性魅力與豐腴之美。

她的年紀已超過四十，不過在各種高檔化妝品和滋補品的保養下，肌膚仍保留著二十來歲的柔嫩與細膩，休息時在健身房和瑜伽館投入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後，她的身材曲線近乎完美，而且有著年輕姑娘不具備的成熟，身居高位而培養出來的獨特氣質更是讓她散發出普通女人不具備的魅力。

這是一個堪稱極品的女人，不僅深得領導器重，也被下屬擁戴，幾乎已被確定成為局長的接班人選，前途更是一片光明。

這天晚上，她為了趕一個自已負責的策劃方案，獨自加班到深夜，當下正是競選的關鍵時期，唐雨燕要求自已所負責的工作儘可能的盡善盡美。

唐雨燕關上已經修改檢查完畢的方案，把它發給局長李舟的郵箱，瞥了瞥電腦顯示屏右下角的時間，只見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局裡其他辦公室的燈已經全滅了，窗外的雨滴子彈般擊打著辦公室的玻璃窗。

唐雨燕隔著玻璃窗仰頭凝望著那片被厚重烏雲籠罩的天穹，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感慨。方才，她全神貫注地投入到工作之中，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和外界環境的變化。此刻回過神來，她才驚覺這場雨竟然已經下得如此之大！

雨幕如簾，密密麻麻的雨點傾灑而下，彷彿天河之水倒掛，要將整個世界淹沒，樓下馬路上行駛的車輛猶如激流中的蝌蚪，被自然的磅礴之力所裹挾，艱難地逆流而上。

這場雨已經斷斷續續下了兩天了呢！不知何時才能夠完全停下。唐雨燕邊心想著，邊朝因為長久對著電腦而乾澀的臉蛋噴了些爽膚水，又朝乾澀的眼裡滴了幾滴眼藥水。

稍微收拾一下後，她拿起公文包，走進電梯，直達負一樓的地下停車場。

電梯門剛開啟，就有冰涼的積水湧了進來，漫過了唐雨燕的高跟鞋，一直漲到她的膝蓋才停下。

唐雨燕被冷水激得驚叫一聲，向前望去，地下停車場明暗不定的燈光發出呲呲啦啦的聲響，她姣好的肌膚上驀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沒想到這裡的排水系統這麼差！”

唐雨燕咒罵了句，淌著水艱難地走到自已的小轎車旁，她開啟車門，發現車裡面也進水了，不會啟動不著火吧！？

她慌忙點下啟動按鈕，車輛果不其然毫無動靜，她不甘心地連點幾次，發動機依然毫無反應。

車壞了！

這麼大的雨該怎麼回家！？

唐雨燕捂著腦袋，感覺一陣頭疼，此時突然有尖細的聲音呼喚著她的名字：

“唐雨燕！”

“唐雨燕！”

“是誰？”唐雨燕霍然轉身，在昏暗的燈光中來回找尋聲音的來源。

“唐雨燕……”一團黑影忽閃而過，消失在前方轉角的過道里。

“你是誰！？”唐雨燕大喊了一聲，又驚又懼：“別耍惡作劇，快出來！”

她左右扭動著腰肢，艱難地抗拒著積水的阻力，往聲音的來處走去。

“誰！”走到拐角處，她開啟手機的手電筒功能，猛地閃身看去，只見前面是一個死衚衕，除了衚衕盡頭的一面髒鏡子外什麼都沒有。

難道是幻覺？

唐雨燕疑神疑鬼起來，她用力搖了搖腦袋，覺得很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疲勞導致的幻聽。

她剛要轉身離開，忽然聽到又一聲幽幽地呼喚：“唐雨燕！”

唐雨燕驚懼地轉頭，死死地盯著那面鏡子，只見很久都沒人擦拭的鏡子中模模糊糊有一個人影。

好像是自已的影子，又好像不是！

她緩緩淌水過去，走到鏡子面前，用乾淨的白袖口使勁擦去汙垢，只見鏡子上出現了一個漂亮的臉蛋，正是她自已。

唐雨燕驀地鬆了口氣，看來最近自已真的太疲憊了！忙完這一陣要好好休息一下，約上男朋友一起旅個遊，在途中他或許會向自已求婚吧！

唐雨燕甜蜜地想著，最後看了一眼鏡子，轉身想走，只是她腦袋剛轉了一半又扭了回去。

鏡子中女人美麗的臉蛋露出了一個笑容。

但明明自已沒有笑！

一瞬間，唐雨燕渾身汗毛直立，她尖叫一聲，跑向電梯口，瘋狂地按著向上按鈕。

電梯下行的時間尤其漫長，身後似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地靠近，她不敢回頭，發狂似地用力拍打著電梯外門。

一段時間之後，電梯門終於開了，裡面站著一個穿著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他禿頂、黃牙、大腹便便，平日裡總是帶著猥瑣的笑容，不過此刻唐雨燕見到他就像見到救星般激動。

“我從監控裡看到你有點慌，怕你出事，就下來看看！”保安微笑著說。

唐雨燕聞到了他濃重的口臭，就像是剛吃了臭豆腐乳，她卻一點也不嫌棄，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著外邊：“停車場裡有……髒東西。”

保安順著唐雨燕的手指往外邊看，停車場的頂燈不停地閃爍，遠處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見，周圍都是汙水，他笑道：

“停車場裡的水確實有些髒，我明天就找師傅檢修下樓裡的排水系統，嗯，再修下燈！”

“不……”唐雨燕想告訴他剛剛詭異的一幕，但她不知道該怎麼描述，若是真的說出來，會不會被人當成瘋子？

保安好奇地看了女領導一眼：“唐局長，這裡水太髒，要不我們上去吧？”

唐雨燕無奈地點頭，不提那面詭異的鏡子，腳下冰寒的汙水也在慫恿她趕緊離開這裡。

保安按下了上行按鈕，電梯門關上了，九十八層的上行之路很長，二人在電梯裡沉默了會，唐雨燕忽道：“地下車庫裡有面鏡子，明天你把它換掉。”

保安緩緩扭著脖子，直愣愣地看著唐雨燕：“什麼鏡子？”

唐雨燕道：“A8區的一面鏡子，它在西面轉角的死衚衕裡。”

“不可以的，唐局長，”保安露出了詭異的笑容：“那是我過來的‘路’！”

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讓唐雨燕蹙起了眉，她剛想說什麼卻見保安的兩顆眼珠子越瞪越大，然後像玻璃球般掉在地上，露出兩個黑洞洞的眼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