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內,何其兇險,他多少還是聽說過一些的。

若是涉及到後宮爭鬥,他到時給出的答案所殃及到的人,大概就多了。

懷著這樣的心情,何元青是幾個晚上都沒睡好,白日裡還要學宮中的禮儀規矩,折騰了四五日才被年羹堯給安排入宮。

一路上何元青所感受到的氣氛就是壓抑,這種威嚴的氣氛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剛混進了太醫院,就碰到了自已的同窗兼好友。

溫實初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何元青,他不好好地待在醫館裡,跑來宮中做什麼?

記得他之前不是說不願意來宮中謀職的嗎?還把他師父給氣得夠嗆。

不過餘光瞥到另外一頭的兩個神色詭異的太監,溫實初大抵是猜到了些什麼,於是沒有急著過去和何元青相認。

何元青也是個聰明人,只瞥了溫實初一眼之後,就開始埋著頭給各個太醫打下手,假裝自已是新來的一般。

然後他不知道的是,旁邊的老太醫們已經在觀察他了,包括江氏兩兄弟也都注意到了他。

兄弟二人自然也認得那邊的小太監是年羹堯的人,大概也猜到了一些其中關係。

不過他倆對視一眼之後,都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沒等多一會兒,周寧海就過來太醫院,將何元青給帶走了。

何元青人還沒進翊坤宮呢,就已經皺起了眉頭。

這香氣不太對啊。

可他卻什麼都沒說,低頭垂目跟著周寧海來到華妃跟前,雙膝跪地只管診脈。

他餘光瞥到了正在冒著薄煙的香爐,又感受了一下華妃的脈象。

和他猜的不錯,華妃不孕,正是這個香的作用。

為了不讓自已的提問顯得太過突兀,他是緩了好一陣才“不小心”打了一個噴嚏。

雖然已經在竭力躲避華妃了,但那邊的人還是立馬就不高興了。

“怎麼了?”

這個問話的態度與年羹堯如出一轍,何元青只嘆自已的命苦,攤上這麼個苦差事。

但還是趕緊給華妃賠罪,並不忘拍個馬屁。

“奴才斗膽請問,娘娘是用的什麼薰香,實在是好,奴才不才,家有愛妻最喜香粉,雖為賤民,不敢與娘娘作比,但只要能相似那麼一二分,便也是此生之大幸哉!死而無憾了!”

以這幾日他對年羹堯的瞭解,這種奉承之言肯定是受用的,既然華妃是年羹堯的妹妹,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差異。

果然年世蘭笑了,態度也緩和了幾分。

“哥哥這哪是找了個大夫啊,分明就是找了個賣蜜罐的,嘴巴倒挺甜。”

擦了擦嘴角,年世蘭看了一眼香爐,更是驕傲了幾分。

“不過這香料啊,你怕是那一二分都學不去了,這是皇上專門讓人為本宮調製的歡宜香,用料稀缺又昂貴,做工更是複雜,這整個後宮裡,也只有本宮這裡有。”

何元青的心裡一顫,他大概明白了。

“這……是奴才妄言,還請娘娘恕罪。”

“罷了罷了,你也是好心,你那妻子若是知道你有這份心,怕是要高興極了。”

年世蘭是在他身上看到了皇帝對自已的那份寵愛,所以心情愉悅,這些細枝末節也就不在意了。

“對了,本宮這身體到底怎麼樣?你可看出了什麼?”

言歸正傳,何元青飛快地在腦子裡過了一遍說辭,隨即回答說:

“回娘娘的話,奴才看您這脈象,似乎有虛浮之象,奴才斗膽問一句,此前是否不慎服用過……引產之物?”

後面的幾個字,何元青是儘量放輕了聲音的,年世蘭的臉色一瞬間就不好了。

“所以呢?”

“這,奴才醫術有限,不敢亂說,只能看出此事對娘娘的身體造成了不小的損傷,要想康復,需要再調養多年。”

撒謊的最高境界,就是全說真話,但不是全部的真話。

何元青自認這套說辭應該不止有他一個人這樣說過,想必華妃是不會怪罪於他的。

翊坤宮內安靜了好久,久到何元青都快忘了呼吸了。

年世蘭才冷不丁地說了一句。

“都是那個賤人的錯!害我到今日都不得好!”

何元青的眼皮又是一跳,心中默唸自已什麼也沒聽到。

周寧海很快就把他帶回了太醫院,等待時辰到了再安排他出宮。

他原以為此事到這裡也就結束了,結果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倆一直看著他的太監不見了,太醫院裡的其他人也似乎都有事去忙了。

接著就有一個嬤嬤過來,說是太后頭疾發作,要找太醫過去看看。

其他人都不在,何元青被抓個正著。

他還在思考著該怎麼不露出破綻呢,豈料一踏入壽康宮,所有的門就全被關上了。

何元青這才反應了過來,自已是從一個狼穴出來,又跳入了虎口。

太后根本就沒病,她目光灼灼,所釋放出來的威壓並不比華妃少。

“年大將軍如此大費周章地將你送進來,大概是為了一件事吧?”

何元青跪在地上,頭根本就不敢抬起來,更不敢接話。

“你不吭聲,哀家也清楚,這天下啊,終歸是愛新覺羅的。”

停頓了一下,太后在看何元青的反應,見他沒什麼動作,才繼續說道:“能有資格進入太醫院的,都是整個大清最好的醫者,年羹堯疼愛妹妹無可厚非,但也不能隨意就信任一個草民才是啊。”

何元青依舊不敢搭話,默默聽著太后的規訓。

“你也不用緊張,哀家向來不喜歡管後宮之事,只是有些不該發生的情況,哀家總得過問兩句。

看你年紀輕輕,又沒什麼膽量,恐怕醫術也好不到哪去,可不能為了一已私慾就胡言亂語啊。”

最後的這一句話,就是妥妥的威脅了。

何元青終於抓住了機會,非常堅定地回答說:“草民醫術不佳,只識得滑胎之象,開了一張強體之方,再無其他。”

烏雅成璧這才鬆了一口氣,看向了旁邊站著的孫竹息。

後者會意將人帶走,臨出壽康宮前,孫竹息又補了一句。

“何大夫,有一件事,我還是要再多嘴一句的。”

何元青趕忙行禮。

“嬤嬤賜教。”

“太醫院用的,都是一條舌頭。”

孫竹息吐字清晰,壓在何元青的心頭,久久不能放鬆下去。

直到出了宮,回到年大將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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