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賤女這三個字，就像是定身咒，一瞬間就抽乾了徐姿所有的精氣。
她總是以為離開了小鎮，離開那灰暗了十八年的人生，她就有了新生，連帶著將那些過往統統都拋到腦後，可實際上，人這一輩子都逃脫不掉自己的原生家庭，那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重新試圖鎖困你的牢籠。
那些過往，徐姿在任何時候都可以談笑面對，除了在她自己的女兒面前。
哪怕現在晨晨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年紀。
徐姿的臉色有些僵硬，“你認……”
她下意識的想要選擇逃避，告訴何歡她認錯人了。
可何歡已經激動的握住了她的手，“沒想到那麼多年以後還能見到你，你高考之後就再也沒有跟大家聯絡過，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情，這是你丈夫……你女兒吧?”
徐姿笑容勉強，“這是我女兒，徐唯晨，小名晨晨。”
至於顧九擎，徐姿無意識的忽略了介紹。
彼時的徐姿是真的以為不久之後，她會跟顧九擎再無糾葛，所以沒有介紹的必要。
何歡蹲下身，“晨晨啊，你好，我跟你媽媽做了六年的同學哦。”
顧九擎深沉的視線在徐姿跟何歡身上徘徊數下，“既然是你朋友，那就一起吃頓便飯吧，這位……小姐怎麼稱呼？”
何歡聲音雀躍：“我叫何歡，叫我何歡就好。”
相較於何歡的活潑，從遇到老同學開始，徐姿都是顯而易見的沉默。
海邊餐廳。
何歡熱情的跟顧九擎分享自己和徐姿學生時期的故事。
“顧先生，你一定要好好對徐賤女，她當時真過的很苦，我們所有人都很同情她，真的。”
顧九擎抿茶的動作一頓，湛黑的眸子徐徐抬起：“哦？是為了什麼？”
何歡神情驚詫：“你不知道？”
何歡看向哄孩子的徐姿，顯得有些懊惱：“徐賤女，你……我是不是不該那麼多話？你既然不說，肯定是你有自己的考量，畢竟如果換成是我，應該也是一輩子都不想要提及自己的家庭。”
徐姿唇瓣微動，她的聲音尚未吐出口的時候，顧九擎的聲音已經響起。
他問：“發生過什麼？”
何歡見他問自己，主動展開話題，有些不自然的整理了一下頭髮，身體也向著桌子傾了傾。
這才開口：“其實也沒什麼，我們小地方出來的家庭情況都比較一般，但是徐賤女家裡真的很窮，她爸媽還重男輕女，聽說會把她生下來，都是因為當時去診所的時候，裝置不行看錯了性別。
她從很小的時候，就只能扒垃圾吃，還跟貓貓狗狗的搶過食物，我們中學開始就是同學嘛，她一年四季都只穿校服，到了冬天那麼冷，只能裹著一件不知道從哪來撿來的後外套，還有洞，都穿了三年，當時我們都很可憐她。
高三的時候，還要被家裡拉去結婚，如果不是當時一個支教的老師幫徐賤女，她都不見得能安穩的……”
“徐姿。”徐姿忽然開口打斷了她喋喋不休的話語。
也打斷了她一口一句的“徐賤女”。
徐賤女，那個徐姿從始至終都覺得卑微又無力的名字。
何歡：“……什，什麼？”
徐姿淡聲：“我現在的名字——徐姿，既然你也知道我不想要再提及以前的事情，就別開口了。”
何歡尷尬的笑，眼神瞟向顧九擎，“我好像真的說錯話了，徐姿你別介意，你知道的，我一直都這麼大大咧咧的，從小也都是喜歡跟男孩子玩，性格比較像男孩子一樣的直爽，不太懂這種小女孩敏感的心思。你別生氣。”
徐姿淡聲：“男生不是都直爽，女孩兒也不是都敏感，我不認為這兩種性格跟性別有什麼必然的聯絡。其次，我想我們從學生時期就沒有很熟，所以，我的過往如何，請不要再多言。”
徐姿不會天真的認為，何歡方才所言都是無心之舉。
如果是，那她承認自己的心胸並不開闊，無法在那一聲又一聲的徐賤女裡，雲淡風輕。
用餐的後半段，餐桌上異常的沉默。
餐後，何歡見徐姿和顧九擎都沒有要留自己一起玩的意思，只好自行離開。
但——
“顧先生，不知道你們會在這裡逗留幾天？我在這裡已經住了一週，周邊什麼好玩好吃的都逛了一個遍，如果需要導遊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