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鍾。

撥開層層迷障,穿過茂密樹林,陽光斑駁地灑在小徑上,每個腳印裡都帶著初日的芬芳。

葉朝宗用劍斬落最後一道攔路的藤蔓,用劍柄掃開,那層層疊疊之後的桃花源便顯露了出來。

蘆葦搖擺,清荷微綻,山巒在水中搖曳,游魚在山中來去。

湖面波光粼粼,水天一色,光影裡折射出點點赤的如火一般的尾羽,拉扯出一個修長優美的輪廓。其尾赤如丹,其頸修而美,步態輕盈,鳴聲清越,頗有君子之風。

葉朝宗指著湖中心的一群,“看,那就是赤尾鶴。”

霽雲麓凝神掃了一眼,果然,最大的一隻才跟她差不多大。那體格,載不載得動她不好說,但決計不可能在葉朝宗的屁股下生還。

她抿了抿唇,面色複雜:“你不會,真要拿這個當坐騎吧。”

難不成一瓣屁股坐一個?

那也夠嗆啊。

“真的啊。”葉朝宗認真點頭,“小師叔你別看他們小,現在要出大荒,就沒有比它們還快的。”

霽雲麓有理由懷疑他在胡扯。

她記得書上說赤尾鶴這種鳥族群稀少,羽翼有缺,不善長途飛行。他們連飛出這夾岸的連綿山脈都夠嗆,更何論飛出大荒?

可葉朝宗對他自已那番話卻是非常自信。

他不知道從何處掏出來一個紅色的布條,就著腰帶的縫綁到了身後,同時也給了霽雲麓一條,示意她照做。

“這是什麼?”霽雲麓晃了晃手裡的布條,總覺得上面的暗紋有些眼熟,特別像她前天遺失的髮帶。

她扯著葉朝宗的袖子,一把給人拽了回來。

縛住人的手腕,霽雲麓笑得格外友善:“嗯?你不需要解釋一下嗎?”

她就說那天醒過來怎麼沒看到她的髮帶,問葉朝宗他還說可能是被風吹走了。感情這風是他嘴裡胡吹胡侃的妖風,直接給吹進他芥子袋裡去了。

葉朝宗能屈能伸,當即舉手投降,果斷承認錯誤:“我偷的,回仙門我賠雙倍的!”

“你閒著沒事偷我髮帶幹什麼?”

就兩條髮帶而已,他尋她要,她還能不給?

而且偷就偷吧,怎麼還給邊緣扯開了。

“嗯?”葉朝宗赫然瞪大眼,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你不知道麼?你髮帶裡包著兩枚靈石啊!”

藏得那麼隱密,他還以為那是她私房錢呢。

霽雲麓:?

還有這種好事?

饒是她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私房錢確實是私房錢,只不過是柳如熙的私房錢。

想不通靈石從哪兒來的,霽雲麓乾脆不想了,她指著葉朝宗腰後面的布條:“你這是做什麼?”

“嘿嘿。”葉朝宗神秘一笑,將兩條胳膊收在身側,扯著脖子跳進了水裡。

“這樣當然是為了,加入他們。”

他踮著腳,模仿著赤尾鶴的姿勢,一步一步朝著湖中心走去。

那模樣絕對算不上優雅,更可以直接的說是滑稽和醜陋。

霽雲麓滿頭黑線,一言難盡地看著手裡的布條,這不會真要她學著這種姿勢接近那群赤尾鶴吧?

再說了,那是妖獸又不是土裡的泥鰍,你就一個紅布條就能讓他們相信你是同類,這忽悠誰呢?眼睛再瞎也不到這個地步吧?

然而讓她驚掉下巴的是,那群赤尾鶴還真眼瞎到這個地步。

葉朝宗湊近湖中心嘎嘎叫了兩聲,那一群赤尾鶴立馬圍了過來。在繞著他轉了兩圈之後,其中為首的一隻用喙拔了一根羽毛插在他頭上,這就算認可了葉朝宗的身份。

霽雲麓深吸一口氣,只覺得面前一幕過於離奇,她一瞬間理解了這一族數量稀少的原因。

不是,嘎嘎叫的不是鴨子麼?

怎麼這群赤尾鶴不僅眼睛是瞎的,耳朵還不好使?

眼看葉朝宗使勁揮手催促她,霽雲麓閉上眼,認命的把紅布條系在腰後面,模仿著他方才的模樣,往湖中心走了過來。

還是一樣的流程,還是一樣的眼瞎和耳聾。

這群赤尾鶴天真的彷彿一點兒腦子都沒長,它們歡快的接納了二人的身份,圍著二人跳了好一會兒的歡慶舞蹈,其中有一隻還熱情地給霽雲麓遞上了一隻巴掌大的蟲子。

赤尾鶴:來來來,嚐嚐我族最美味的食物!

霽雲麓:……

我謝謝你啊。

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份好意,霽雲麓完全不看因受拒絕而暗自神傷的呆鶴一眼,把葉朝宗拉到一旁。

“它們這樣真的不會滅族嗎?”平生第一次,她為一群妖獸的生存操起了心。

葉朝宗沒想到她開口竟然是問這個,而不是問他們接下來該怎麼做,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他回頭看了看那群戲水的呆鶴們,無憂無慮的模樣像一個個天真的稚子。

它們確實是少有的沒有戒心的妖獸,但它們有自已的生存之道。

“不會的。”他斬釘截鐵地說。

摸了摸頭上的羽毛,葉朝宗彎起嘴角,問霽雲麓:“小師叔,你可知道赤尾鶴在大陸上存在的時間有多久麼?”

霽雲麓搖頭,各個記錄妖獸的卷冊多隻描述妖獸的種類和特性,甚少記錄妖獸存在的年代。

葉朝宗如此說,倒勾起了她的興趣。

她歪著頭,靜靜等待他的下文。

“說到這赤尾鶴的存在時間啊……”葉朝宗拉長了聲音,故意賣了個關子,而後很迅速地接道:“其實我也不知道。”

單純就是想裝一下深沉。

“……”

霽雲麓二話不說,跳起來就是一記爆慄砸在他的頭頂。

葉朝宗趕緊抬起胳膊來擋,雖說霽雲麓那小胳膊小腿打在身上跟棉花似的壓根就沒什麼感覺,但他倒是很樂意配合一下。

他笑著哄她:“哎哎哎,別打別打,雖然存在時間我不知道,不過說他們不會滅族我可是認真的。”

“為什麼?”

為什麼?

葉朝宗輕笑,隨手掬了一把初陽,看水從指縫瀉下,他目光溫柔。

“我說小師叔啊,你是不是太小看這世間萬物了?”

“人也好,樹也好,花鳥蟲魚也好,妖魔鬼怪也一樣。”

“這世間生命啊,總會尋找到它自已最蓬勃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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