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執洞天福地堪輿圖,霽雲麓和葉朝宗直奔著北面最近的風露谷而去。

冒犯姥姥這個罪名在西南大荒是大事,他們二人須避開城池而行,入小道搏生機。

出大荒的小道不少,風露谷則是其中最險的一條。

山峰連綿不絕,沒有一絲中斷之處,兩條蜿蜒的巨龍沿著江水延伸至天際,將中間的狹窄縱谷遮的密不透風。

山巒起伏,峻峭挺拔,勁風急湍,倒卷飛鴻。

雲霧周身繞,灑下一片陰冷,凍得人唇齒髮寒。

霽雲麓從懷中掏出一枚晶瑩剔透的靈果,小心翼翼地將其朝著前方不遠處的峭壁陰影處扔去。

不過眨眼一瞬,只見那原本平靜無比的地方突然騷動,彷彿被驚擾的蜂窩一般,數道黑影如閃電般疾馳而出。

這些黑影速度極快,眨眼間便衝到了靈果落下的位置,然後相互爭奪、撕咬,場面異常激烈。僅僅片刻功夫,那枚靈果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原地只留下陣陣猩紅。

霽雲麓散開神識細觀,昏暗的叢蔭之下是無數隱隱約約冒著綠光的眼睛,天知道里面到底藏了多少妖獸。

他們要是從這兒過,怕是走不到一里,全身就只剩個骨頭架了。

幸好,他們本來也沒打算從這兒過。

他們倆只是來找坐騎的。

是的,找野生妖獸當坐騎。

這主意聽著就很不靠譜。

人妖非同類,妖獸害人,修士戮妖,兩邊自古就不對付,勢如水火。妖獸對人的態度多是輕蔑敵視,若無強大的實力壓制,很難讓妖獸辦事。

而他們兩人雖說天賦不差,但到底欠了年紀。一個金丹一個築基,在這兒妖獸坑裡連讓獸多瞧幾眼的資格都沒有,更何況是找個願意臣服,當他們坐騎的。

葉朝宗提出這個意見時,嘴角翹的比天高,手都險些給胸脯拍凹下去,他說比起他的飛劍,找鳥類妖獸助腳程更省時省力。

霽雲麓想都沒想就提出反對了。

誰知道他們是去找坐騎的還是去當下酒菜的?

可她的反對沒什麼用。

她只是個蹭飛劍的,在這方面沒什麼話語權。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出於自已無法御劍而行的考量,霽雲麓到底還是信了他那副不靠譜的神氣模樣,信了他口中所言“對馭鳥一道頗有造詣”的鬼話。

畢竟鳥類是天空的主宰,遠比葉朝宗御劍要更高更遠,也更不容易引起注意。他若真能尋到一隻鳥類坐騎,那逃出大荒便只是時間問題了。

什麼?

問他們不是還有歲歲麼?

嗷,那丫頭的翅膀跟它的體量大小嚴重不符,現在只能當一隻走地雞。

葉朝宗開啟洞天福地堪輿圖冊,手指著圖上的一方湖泊,“按照記載,這赤尾鶴應當就在附近了。”

“赤尾鶴?!”

霽雲麓就知道不能相信這個不靠譜的倒黴孩子。

“那鶴能當坐騎?”

成年的赤尾鶴不過才三尺有餘,年幼些的更不必說,那小身板擱她腳下,她都怕一屁股給它坐死。

葉朝宗充耳不聞,收好堪輿冊,他滿臉遐想。

“話說我上一次見赤尾鶴,還是在九年前吧。”

舔了舔嘴邊快要流出來的口水,他閉著眼睛感嘆:“九年前我在東海有幸遇上過那麼一窩,那滋味兒……嘖嘖,一個字,絕!”

“……”

所以他們來找的坐騎不是飛出大荒的坐騎,而是吃飽飯好上路的黃泉坐騎?

霽雲麓一言難盡,她緊緊抿著唇,竭力讓自已的表情看起來柔和些。

“我們不是來找坐騎的麼?”

“是找坐騎啊,哎呀,你別擔心,跟著我走就對了。”葉朝宗眨了眨眼,給了霽雲麓一個“我辦事你放心”的表情。

隨手從一側的灌木上揪下兩枚紅果子,葉朝宗自已留一個,給霽雲麓丟一個,張嘴就咬。赤色的汁水順著嘴角流下,連牙齒都染成了紅色。

霽雲麓把果子放在手裡端詳,掏空腦袋也想不出來這是什麼,試探著嚐了一口,酸中帶甜,別有一番滋味。

她問他:“這是什麼果子?”

“誰知道呢?”葉朝宗撥開一側的荊棘叢,示意霽雲麓跟上。

“以前嘗過,覺得味道還不錯就一直摘咯,至於這到底是什麼……”

無奈地撇了撇嘴,他道:“也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

霽雲麓扶額,若不是身高不夠,她一定跳起來給他腦門來一記。

“都不知道是什麼就敢下嘴,你也不怕被毒死。”

“毒死麼?”葉朝宗若有所思。

他在腦海裡翻起那久遠的記憶,苦澀瞬間湧上心頭,舌尖的酸甜也褪去了幾分滋味。

他小聲說了句:“也不是沒被毒過,這不是還沒死麼……”

“你說什麼?”霽雲麓沒聽清。

一聲問,把記憶的俘虜從過往中狠狠拽了出來。

“我說。”葉朝宗陡然大起聲音,眼裡閃過些許狼狽,試圖掩蓋話裡複雜的情緒。

他大幅度地擺著手,又恢復那樣一副得意的讓人無法忽視的語調:“我告訴你啊,這些果子我也不是瞎摘的。你仔細看,有些果子上面都有蟲獸啃食的痕跡。”

“既能入蟲獸之口,焉不能入我之口?”

一口咬碎果核,葉朝宗連果核中的果肉都沒放過,囫圇吞進了腹裡。

這番模樣,完全不像是那個一身富貴病,對吃住挑三揀四的人。

霽雲麓看著果子邊殘缺的一個蟲眼,怔愣著有些出神。

能忍得了山中蟲蟻,卻受不了沐浴無香;咽的下山中野果,卻忍不了非絕頂之功的吃食;明明樹上也棲過,入了門卻是非白玉床不睡。

當真是個矛盾的人。

“嗯?你怎麼停下來了?”矛盾的人轉頭,嘴邊的紅色抹成一團,看模樣滑稽非常。

葉朝宗並未察覺自已臉上的滑稽,連連揮手催促她:“趕緊跟上啊。”

霽雲麓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

葉朝宗納悶兒,宛若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順著霽雲麓的眼神在自已臉上摸了兩把,那紅色的一團頓被他帶的滿臉都是,活脫脫一個俏關公。

“我臉上有髒東西?”

“沒有沒有。”霽雲麓趕緊擺手。

她還是挺樂意見這樣一張大紅臉的,瞧著喜慶,可不想葉朝宗就這麼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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