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術修
“卜卦？”霽雲麓想都不想就拒絕了：“我不學。”
她覺得她長槍耍的挺好的，不想作這份沒必要的死。
說一個人天生適合算命，這可不是什麼好話。
卜卦是透過計算陰陽變化之理、以五行八卦與天溝通，以此來推斷一件事的大體走向，以此為媒介修煉的稱為卦修。自古卦修多薄命，這是修真界的常識。
這占卜一道，窺探天機，必受五弊三缺。鰥處無妻、寡居無友、幼年失怙、老來獨身、缺陷多病，少不得要佔一樣。
鰥寡孤獨病五個大字橫陳，霽雲麓半個都不想挑，更別提這種事壓根兒就容不得她挑。
她鄭重地推回自家師父飽含期待的雙手，同時對人的敬佩也噌噌噌瞬間漲了好幾層。
卜算天機，必遭反噬，卦修裡能有一個化神那都算福大命大的，而面前這位老人居然在這樣一條艱難的道路上走到了頂峰。
當然，敬佩歸敬佩，不影響她拒絕。
“您這本事挺好的，傳別人吧。”她才疏學淺，福薄命薄，受不了這份刺激。
霽雲麓拽了拽自已被握住的手腕，沒拽動。
“你既是老道的關門弟子，自然要繼承老道的衣缽。”
霽霄子一臉殷切的看著她，眼神晶亮，渾身上下寫滿了：少年，繼承衣缽嗎，短壽的那種。
霽雲麓也有理：“這關門弟子，貌似也不是我想主動當的吧？”
是誰忽悠了她的皇帝老爹給她騙上仙山來的？
嘖，一棵崑崙桃樹和一杆沒什麼用的秤就給她賣了，也是夠便宜，還是凡人好騙啊。
霽霄子臉皮厚，半分紅霞都沒染上。雖然是忽悠來的，但就問他是不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吧？已經做成的買賣，哪兒有反悔的道理。
再者。
“我那些個徒子徒孫連‘師叔’都叫上了，人三年的孝敬，你還想不認？”
得了好處就想跑？那可不成！
霽霄子指了指已經消去形體的牡丹花從：“五蓮淨品百相，天露一滴醉餵養，共計三千上品靈石。”
又指了指霽雲麓眉間的葫蘆吊墜：“紫淨碧葫蘆化神落的胎身，三千上品靈石。”
老手一伸，理也直氣也壯，擺明了三個字：
結賬吧。
“又不是我想要的！”強買強賣啊！
霽霄子老神在在，從容攤手：“不想要就還回來咯。”
還？怎麼還？都喂她識海里了，她還能摳出來嗎？
霽雲麓閉著眼睛在心裡點了點自已屋裡的餘糧，當即板起面孔，義正言辭道：“開口閉口談靈石，俗氣！”
好歹是仙山老祖，這般小氣嘴臉，傳出去還不讓小輩們笑話？
“可巧，老道就是俗氣的人。”霽霄子笑著看她。
你只管去說，看有幾人相信。
即便真有人信，也不影響他俗氣。
霽雲麓還想語重心長勸說幾句，霽霄子只管攤手在她眼前晃盪。六千靈石宛如一座小山，劈頭蓋臉衝著她砸下來。
“哎……”霽雲麓無奈嘆息。
便宜師父的臉皮猶如一道堅挺屹立的城牆，她這上下兩瓣唇，連一塊磚都難扣下來。
她就近尋了個石包坐下：“您也知道，我若不想學，您便是說破天也沒用。”
“是啊。”霽霄子坐在她面前，從善如流：“你若真不想學，區區身外之物，怎能壓彎你的脊樑？”
霽雲麓抿唇，這番誇讚她是毫不心虛的受了。
但對自已脊樑的曲折程度，她有了新的估量。
老實說她前世也沒過過幾天富裕日子，摧眉折腰為靈石這種事她也不是沒幹過。
脊樑多硬這種事吧，她覺得還是得看給的多少。
她現下多了一堆不省心的師侄，往後做什麼不需要靈石？那些身外之物……哦不，寶貝疙瘩，用“區區”來形容，也太過冒昧了些。
她無奈地看著霽霄子：“所以您也別賣關子了，若只是卜算天機，邁不過化神這道門檻。”
修士若想邁化神入煉虛境界，需過化神試煉一關，問心問道。而依靠天機趨利避害苟延殘喘的卦修們，本就受天道反噬，入此一域，只能得個魂飛魄散的結果。
一條看得見盡頭的路，她壓根兒不會踏上去。
她好奇的是，她這位師父，到底開闢了一條怎樣的大道。
霽霄子捋著鬍鬚笑了，眉眼裡也多了些許傲然。
“老道這一道，以卦為基，稱‘術’。”
霽雲麓挑眉，願聞其詳。
“八卦，乾掌天，坤掌地，巽為風，震為雷，坎作水，離作火，艮化山，兌化澤。卦修習八卦陰陽，以通神明之德，類萬物之情。無數卦修入此門，莫不衝著‘預知天機’四字而去。以為料得先機，便能應付諸多變幻。”
“可人算不如天算巧，機心爭似道心平。說到底，也不過是為天機所縛，成了天機的棋子。”
識卦不為，有道無術，魂不附體。身已成傀儡，又怎麼能越過道外，抬首望青天？
須知修行是修已，花繁柳密處，撥得開，才是手段。風狂雨急時，立得定，方見腳根。
霽霄子搖頭：“既已識得陰陽變化、五行之相，卻只想著預知天機，趨利避害，實在過於狹隘。”
他伸出手，攬一手霧氣，微微一捻，暑氣便從中漫出。剎那間霧散煙消，熱氣升騰，蟬鳴蛙叫，熱鬧非凡。
不是幻境，也不是靈氣催生。
烈日高懸，驚得霽雲麓冷汗涔涔。
只是輕輕一揮手，便立冬入酷暑。顛倒四季，撥動時序，這是何等力量？
“能推算，便能掌握，能掌握，便能演化。”灰色的道袍飛揚，霽霄子笑聲悠遠，沉沉砸入霽雲麓的心湖：“與其為天機所縛，不如納造化於已身，自演天機。”
與其順從，不如創造。
何其狂妄？何其自負？
霽雲麓是頭一次意識到，意氣風發這個詞，原來也可以形容一個近千歲的老頭子。
人家卦修是捕捉天道規律，趨吉避凶。他倒好，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挪了天道的椅子自已坐，不可謂不張狂。
他老人家進化神試煉居然沒被天道給劈死？
可老人家不僅沒被劈死，還成了仙門老祖，道行圓滿，真正的當世第一人！
這條道，她想走嗎？
霽雲麓心下熱火升騰，滿腔豪氣噴薄欲出。
“如此，我再問你，可願入我術修一道？”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