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麓小道友,別來無恙否?”一聲問候,隨清風至,漾在山巔。

時隔三年,那個將她抱上仙門的師父,終於跟她有了聯絡。

霽雲麓對初來時的記憶有些模糊,早記不清自已這位師父的模樣。此刻聞到人聲,腦海裡才慢慢浮現出些許輪廓。

樸素的寥寥幾筆,勾勒出的不是仙風道骨,而是尋常人家。

灰撲撲的道袍,蒼白的華髮,臉上是時光鑿刻的溝壑縱橫。返璞歸真,神瑩內斂,與村頭歪脖子樹下小憩的大爺無二分別。

霽雲麓只覺身體一輕,眼前一花,耳邊颯颯風響由急變緩,轉瞬間就換了個天地。

楠木小床變成了大石墩子,屋頂變成了蒼穹,霧氣裡恍出一方世外桃源。

面前是尋常人家尋常茅屋,兩隻大公雞在雞棚為了兩把小米咋咋呼呼,簷上鳥雀尾巴一抬,又是一坨花肥入土。

尋常的老道人拿著葫蘆瓢,細心地給面前的牡丹花澆水,祥和寧靜,讓人不禁卸下心防。

天寒地凍的時節,那花兒開的豔麗,綠豔閒且靜,紅衣淺復深。也開的可憐,百代繁華,錯生時候。

霽雲麓一眼認出這個老道人就是她的師父,那樣的聲音只屬於這樣的老人。

她給牡丹的眼神過多,讓人想忽視都難,老人沒有抬頭,問她:“喜歡牡丹?”

霽雲麓點頭,目光移到面前,她又搖頭。

她最愛的花便是牡丹,但不喜歡面前的這株牡丹。

老人又問:“喜歡它豔色隨朝露,馨香逐晚風?”

霽雲麓斂眉:“牡丹花豔固然惹人嚮往,可我喜歡他的剛直雄奇。”

老頭頓首,作洗耳恭聽狀。

“牡丹之牡字,原本指雄性鳥獸,後引申為植物雄株。書中有云,牡丹雖結籽,而根上生苗,故稱牡。意為無須授粉,也能自我繁生,可見牡丹雄奇。”

“相傳,牡丹為遵花信,不使人間時序大亂,不惜違逆唐皇之醉後詔令,灼根遭貶亦凜然。勁骨剛心,可見一斑。”

霽雲麓走上前,用手撥了撥面前這株牡丹花。

稀薄的霧氣下,花瓣如扇,層層疊疊。花蕊黃中帶白,猶如一顆顆璀璨的明珠。

可惜,美則美矣,卻是受人裹挾的模樣。

“凡栽牡丹不宜太深,深則根不行,花不發旺。”老人這會兒才抬起頭來,他深深地看了眼自已的這個關門弟子,“入土三載,得三年陽光雨露,仍不敢深根?”

老人的眼神看得太深、太細,霽雲麓只覺自已整個人都被看穿,所有的念頭都赤裸在外,不由心慌地撇過頭去。

嘴硬道:“不過淡漠薄情罷了。”

老人搖頭:“看似薄情,往往都是重情太過。”

越是重情,便越怕失去,所以更不敢放開心防。

一花一世界,花葉更似人。老天送給他的徒弟,沒想到是這個性子,難怪啊……

“老道最初想著,要叫你什麼。”一瓢,老道人澆在花葉上:“可幾十年的過往,非老道一言可更改,便覺著,一切如舊,也不差。”

言及此處,老道人也不再遮掩。

一句話,撕碎了表面的安好。

那個歡愉的無憂無慮的稚子在頃刻間被推的老遠,那段悲傷的、難過的、憤恨的,發了瘋似得要從骨頭縫裡鑽出來,死寂而冷漠,讓她動彈不得。

那種初來時的寂滅又一次湧上心頭,依舊懷念、依舊心痛,但早已沒了視死如歸的力氣。

她來到這裡三年,也想了三年。雖仍有心結、仍有不解,但她還活著。

活著二字,本身就是很多無解問題的答案。

入土三載,得三年陽光雨露,到底還是生了根。

前塵莽莽無處尋,如今既選擇活下來,有了牽掛,自然得竭力保全自身。

穩了穩心神,她聽見自已戒備的聲音:“您知道我從何處來?”

她又是緣何來此?是誰讓她過來的?又有什麼目的?

剎那間,霽雲麓腦海中閃爍出無數可能,身體本能繃緊,像一張蓄勢待發的弓。

這麼大的年紀找上她,莫不是召喚獻祭、亦或是蘊靈奪舍?

“自然是從來處來。”霽霄子被她的念頭氣笑了,本來想裝一裝高人的想法頃刻散了。再和人囫圇幾句,怕不是要被人想成老妖怪了。

他一腦瓜敲在人的腦門上,一副看傻徒弟的表情。

這小丫頭,想什麼呢?

好歹是仙門老祖,哪會做那些邪門把戲。再說他這一把年紀,選什麼俊俏少年不好,挑一個牙都沒長齊的小丫頭片子奪舍?

“老道只是在合適的時候,收了一個得心意的關門弟子,僅此而已。”他舀起一瓢水,澆在花根處。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箇中因果連他也算不透徹,看不明晰,只知與這丫頭有一場師徒緣分。

霽雲麓聽懂了老道人話中含義,心下稍安,揉著腦袋上的包,委屈地撅嘴。

不是就不是嘛,怎麼還動手的。

還有她剛剛又沒說話啊?這莫不是他心通?這老頭兒居然偷窺她內心!

“什麼老頭兒?叫師父!”尋常的老人一下子鮮活起來,變成了隔壁的白鬍子老頑固。

他又在霽雲麓額頭彈了一記,“什麼偷窺,你那點小心思,都擺臉上寫著呢。”

還需要費心去讀?

兩記腦瓜崩下手不輕,正好在霽雲麓額頭敲了個對稱,落了對頭角崢嶸。額頭是清清楚楚的疼,倒是把胸口的陰鬱消去不少。

一老一少都收回了自已的那點小心思和小試探,這會兒才大大方方地打量起對方來。

鶴眉方臉三角眼,霽雲麓誠心評價:“有點醜。”

短手短腳小模樣,霽霄子話也中肯:“矮冬瓜。”

霽雲麓萬萬想不到被自已師侄們吹得跟天人似得老祖居然是這個德行,苦著臉往後退了兩步。

這真真是傳說中道行圓滿德高望重、一指定乾坤,蕩除天下魔的仙門老祖?

霽霄子極為配合的轉了個身,衝自已目瞪口呆的關門弟子眨了眨眼:如假包換。

兩眼睛埋在長長的眉毛裡,霽雲麓又才是三歲的個子,壓根兒沒看清楚,只能瞅見兩條白蚯蚓在一張枯瘦的老樹皮的舞動。

若是前世,霽雲麓絕不會在自家仙風道骨的師父身上看到這種滑稽模樣,那位老人家無論何時都是淡漠超然的,即便是仙去時,冷的像一瓣雪。

兩相對比,面前這位便顯得很不成體統。

“口乾了吧?”霽霄子遞了一瓢水給發愣出神的她。

霽雲麓抱著瓢飲了一口。

很甜。

罷了,雖然很不成體統,但也不算太壞。

然後她就看到了瓢裡的塵泥。

“……”

您老人家澆花和喝水用同一個瓢啊?!

還沒等她質疑出聲,那瓢忽地發出淡淡熒光。舀散了牡丹影,化去了花下魂,一縷一縷擠進霽雲麓眉心。

神識一動,念頭通達,百丈花香鳥語,悉數落於耳鼻。萬千生靈之間似有一種奇特律動,無質無形。

光芒散去,葫蘆瓢化成了個眉心墜,掛在了霽雲麓眉間。

是好東西,霽雲麓確定,這白撿的便宜師父出手挺大方。

“一瓢滌昏寐,情來爽朗滿天地。

兩瓢清我神,忽如飛雨灑輕塵。

三瓢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

“汝於占卜算卦一途,頗具天賦。”霽霄子輕聲語,一指點在霽雲麓眉間:“此後,便同為師修行卜卦之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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