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仲冬寒氣嚴,霜風折細柳,四季輪迴,蘭亭也逃不脫。

霽雲麓從被窩裡探出腦袋,迷迷瞪瞪地按著平日裡運轉靈氣的法子,讓靈氣在體內運了一個周天。

一吐一納,靈臺清明。引氣入體,鍛百骸,八脈周天歸丹田。

人還未徹底清醒,突地便有一股浩然靈氣,從她體內竄出,自成一個小型旋渦,不斷吸引牽扯。不消片刻,便已勾動天地,匯成波濤,一路向四周漫去。

倏然之間,天地回春律,山水掃積陰。如三月暖風突至,山蒼蒼,水漾漾。綠草蔭織,花開爛漫,盎然生意包裹整個蘭亭,開遍滿山。

“小師叔進階了!”

也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四個身影急速從蘭亭竄出,遠遠掛在天邊。

修士進階最忌旁人打擾,在感受到小師叔氣息波動的瞬間,雲芝四人便從蘭亭中退了出來,立陣穩固這方湧動的靈氣。

以宋雲驍為主,餘下三人為輔,結固元陣,落於蘭亭四面。

蘭亭四周登時豎起四道金光,金線自根部蔓延,織成一道金色屏障。翻湧的靈氣波濤撞在屏障上,暈出無數金色光圈,發出雨叩青石板一樣的清澈聲響。

靈氣亂流如籠中困獸,它將四面屏障撞了個遍,不甘心地發出呼呼嘶吼,最終只能衝著天際而去。攪動風雲,落下一地陰霾。

眼見洶湧氣流被控制住,幾人才放鬆下來。

若是讓這靈氣波及到蘭亭下方的劍陣,劍陣瞬發,能將蘭亭整個轟平。

“小師叔的木行靈氣,鬱郁生機……”

半空中,柳如熙把腦袋往前送了送,深吸口氣,只覺渾身上下都舒展開來。一股熱流遊走四肢百骸,帶走了一切疲憊與倦怠,最終化成一息濁氣,隨呼吸吐出。

她轉頭看向雲芝:“難怪會招你喜歡。”

花花草草之類的,很難拒絕這等精純的木行靈氣。

雲芝淺淺一笑,微微搖了搖頭,她喜歡小師叔的原因,可不止這個。

她把目光投向蘭亭中央,眼底映的是小閣樓,看到的卻是霽雲麓的臉。

這個時候,小師叔怕是還沒睡清醒吧?

迷迷糊糊間入了道途,開了紫府,也不知會不會慌亂害怕?

眸中的欣慰與擔憂交織,她由衷讚歎:“只是引氣入體,就能鬧出這麼大範圍的靈氣亂流,不愧是小師叔。”

以後就是真正的修士了。

“是啊,才剛入道,就這麼大動靜,若日後築基、結丹……嘖嘖。”

只是稍微在腦中想想,柳如熙不禁縮了縮脖子,不敢再想以後的雷劫該是何種模樣。

她是不是從現在起就得幫小師叔準備一下雷劫了?

自家小師叔那小身板兒,若不提早幫她預備著,日後扛得住嗎?

恰好,雲芝也是這般想的。

兩人齊齊對視了一眼,眼中的擔憂融在一起,變成了收集天材地寶的堅定決心。

儘管兩人到現在自已都還未結丹。

宋雲驍喪著臉看著二人莫名其妙的默契,手中印記丟擲,連帶著把渾身的力氣也抽走了。

他佝僂著背,嘴裡是止不住的嘆息。如果不是出了小師叔入道這樁意外,他這會兒應該在上吊玩兒,而不是幹護陣這種沒意思的事。

護陣啊,好沒意思……

瞥眼看了另一側落了老遠,跟個木頭樁子一樣僵硬的洛川。

木頭人,也沒意思,他還偷懶。

抬頭望了望天,冬天居然不下雪。

這麼冷的天沒把他凍死,屬實沒意思!

又喪又頹廢的氣息圍繞在宋雲驍周身,但壓根兒沒人注意到他。

“歷代修士,最早引氣入體,踏入道途的在幾歲?”柳如熙問雲芝。

他們四人中雲芝在藏書閣呆的最久,屬她看的書最多。

雖然大師兄也不差,但這會兒他們有三個人在場,指望他說話是指望不上的。

話說為什麼三個人就能起陣啊?是不是還忘了什麼東西?

哦,那不重要。

雲芝答:“應當是九年前姑射山的清商道君,五歲入道。”

取下腰間的酒葫蘆,一口烈酒下肚,柳如熙面色酡紅。

她擦了擦嘴邊的酒漬,自豪道:“那還是我們家小師叔厲害,整整比人早了兩年!”

雲芝與有榮焉:“那是當然!這四海八荒,唯有小師叔有此等天資!”

二人頓時放下結陣的手,惺惺相惜的握在一起。

“修真界的小天驕,舍小師叔其誰!”

“小師叔天下無雙!”

“小師叔……等會兒,我的手怎麼變黑了?”

“啊!”雲芝驚呼:“我忘了,我手上有毒。”

“……什麼毒?”

“還沒取名字呢,只是會斷一雙手罷了。”

“……”柳如熙火速鬆開了雲芝的手,卻發現自已只收回來一對手臂,剩下的手還牢牢握在雲芝手裡。

“這毒藥見效快吧!”雲芝得意地眨了眨眼睛,伸手要去拉柳如熙。

瑩瑩白手,落在柳如熙眼裡如奪命修羅,地獄惡鬼。

柳如熙如臨大敵,趕緊避開。

她只想捱揍,不想挨毒!

“哎,師姐你躲什麼?我枯榮訣已經四層啦,斷胳膊斷腿我都能治的。”

區區斷手,不在話下啦。

“哈……那什麼,師妹啊,我還是找別人吧。”

“師姐,你怎麼能不信任我呢?”

柳如熙搖頭拒絕,她信不起。有危險的時候她確實可以相信雲芝,但沒危險的時候,雲芝就是最大的危險。

都十多年的同門了,這個道理柳如熙已親身驗證過數回。

顧不上自已的一對斷手,柳如熙轉身就跑,雲芝緊隨其後。

她跑,她追,她插翅難飛。

宋雲驍豔羨地看著雲芝的手。

毒,他很想試試。

可是他打小就知道不能隨便摸女孩子的手,尤其是母老虎的。

等兩人越追越遠,他才反應過來這兩人是藉著聊天的空當光明正大偷懶。

又瞅了眼一旁比廢物還不如的大師兄,宋雲驍結印的手指不禁一鬆。

兩個偷懶一個廢物,算了,他也不想動了。

這靈氣亂流誰愛管誰管吧,他心好累,毀滅吧。

宋雲驍收回手,金色的屏障破碎。霎時,靈氣橫衝直撞,如瀑布一般轟然瀉下。

他負手在背,跟遛彎兒的大爺似得慢悠悠朝著靈氣亂流的中心走去。

雲霄間打鬧的二人也赫然回神:“法陣怎麼碎了?”

她們看向起陣的位置,這才想到還有一個宋雲驍。

“師兄你幹什麼?”

“嗯?”宋雲驍懶懶仰頭,面無表情道:“小師叔的家要被炸飛了,我去感受一下。”

這麼多年來,他上過吊、跳過崖、胸口碎過大石,就是沒被炸過。

挺好奇的。

靈氣漫下蘭亭不過頃刻,激發劍陣,九九八十一柄飛劍破土而出,劍光繚繞,將接觸到的一切都切割粉碎。

偌大的蘭亭,轟然炸開。

霽雲麓剛從識海中回神,一睜眼就看到自已家被炸的情景。

抱著她的宋雲驍眼睛亮的可怕,無數防禦法陣在他周身破碎,裂出點點星光,在人眼裡落成了星河花火,美輪美奐。

遠處還有倆小丫頭面色焦急地往她這邊趕,扯著嗓子也不知道是在喊些什麼。

宋雲驍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平靜地說:“小師叔你看,那個被炸飛的好像是你的家哎。”

霽雲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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