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舫是一家超市的收銀員,同時還兼職理貨員。因為之前的理貨員陳姐家裡出了點事,具體什麼事大家也不清楚,但是陳姐從老家回來後第二天就和經理提了離職。

於是,楊舫每天就得再早到一個小時,下班後也得多留一個小時理貨,當然,工資還是那麼多。

晚上九點半,楊舫還有半個小時就要下班了,一個身穿黑衣戴著黑帽子白口罩的人走進店裡。

那人在櫃檯後面看見那人在幾排貨架間遊走了很久,卻沒有選中商品,約莫了有五六分鐘,楊舫招呼了一聲:

“你好,請問是要買什麼東西?”

這個人打扮奇怪,楊舫也不敢走出櫃檯,並且已經悄悄將放在凳子下面的棒球棍立了起來靠在腿邊,畢竟最近新聞上才爆出幾起便利店遭搶劫的新聞,新聞影片裡的劫匪也是捂得嚴嚴實實的。

那個黑衣黑帽白口罩聽見楊舫的問話,向櫃檯走來,此時楊舫才發現,這傢伙大半夜的居然還戴著墨鏡。

此人肯定有問題!楊舫暗自思忖,並將靠在腿邊的棒球棍握在手上,隨時準備在那人偷襲自己的時候反偷襲他。

“請問,”那人開口了,是個男人,而且聲音冰冷且有些沙啞,“這裡有黃表紙賣麼?”

楊舫眉頭一皺,心想這人莫不是來找茬兒的,香紙不應該去殯葬用品店買麼,誰家超市賣這玩意兒。

“不好意思,咱們超市沒有哈,您去東邊那條小巷子看看,那裡有家殯葬用品店。”

楊舫依舊很客氣地為男人解答,眼角的餘光卻小心戒備著男人的手。正所謂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楊舫就準備讓他知道什麼叫棍棒底下出孝子。

男人的頭微微垂下,似乎有些沮喪,他像是思索了下,轉而又問道:

“那請問店裡有白紙麼?”

“有的,”楊舫抬起左手指了指左手第三排貨架,“那邊從下往上數第二層就是,本子文具都在那裡。”

楊舫尋思這人到底是幹嘛的,該不會是大半夜要給人燒紙吧?可燒白紙不就是糊弄鬼麼?

在楊舫瞎琢磨時,男人已經取了一個本子來到了櫃檯前,那是小學生練字的字帖本。

“15塊,微信還是支付寶?”

楊舫單手接過本子放在櫃檯上,然後用掃碼槍掃了商品碼,並且餘光依舊鎖在男人的身上,右手已經握住了那隻棒球棍。

棍柄上的軟膠觸感汗津津的,楊舫感覺他的額頭上也佈滿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據他所知,劫匪一般會趁著收銀員給商品掃碼的時候突然襲擊。

“不好意思,我只有五塊錢。”

男人掏出一張皺巴巴的 5 元鈔票,遞到楊舫面前。

楊舫抬起頭,認真打量了一番男人的穿著:黑色的連帽衫被洗得已經有些發白,墨鏡和口罩完全遮掩了面部,身體唯一能看清的面板就是伸向他的這隻手,一隻青白無血色的手。

強忍下心中的疑問和不滿,楊舫依舊客氣地說道:

“不好意思,那賣不了。”

這人買東西都不知道看貨架上的價碼麼?楊舫心中腹誹。

男人頓了頓,將那五元錢重新攥回手上,落寞地說了句:

“好吧。”

楊舫看著男人走出門口,一晃眼便消失在黑夜裡,懸著的心臟總算落了下來。

此時的楊舫心中不禁得感謝街對面那個喝醉酒砸桌子的禿頭胖男人,若不是他以自己進局子七天為代價,楊舫剛才就不會有心裡和手裡的依仗。

畢竟老闆這麼摳的人,怎麼可能捨得斥資40元買棒球棍呢?明明20塊錢就能買到一根棒球棍,可是老闆擔心20塊的棍子質量不行,才忍痛買了網購頁面上最貴的那一款,楊舫相信老闆沒有下滑頁面的勇氣,因為在他覺得那根180塊的球棒明明看起來更可靠。

回想起棒球棍剛到那天,老闆親手砸破了從廢品回收大爺破三輪上偷來的那隻爛頭盔和超市口菜地旁那個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爛酸菜缸後,滿意地向楊舫他們炫耀了一下午。

楊舫一邊回味著老闆油膩的嘴臉,一邊將櫃檯上那本字帖放回貨架上。手機顯示他還有 10 分鐘就可以下班了,前兩天剛補的貨,今天也不用收拾貨架,而老闆昨天打麻將才輸了錢,今天肯定會徹夜決戰,這幾分鐘也沒必要那麼準時。

檢查了一下倉庫和各個貨架上的商品,楊舫回到櫃檯開始整理東西。明天上午可以好好休息了,楊舫準備今天晚上回去決戰王者之巔。

“你好。”

那個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嚇得楊舫一激靈,將靠在椅子腿上的棒球棍都給撞倒了。

楊舫慌忙撿起球棍握在手裡,站起來靠著身後的酒架戒備問道:

“有什麼事麼?我們下班了。”

那個一身黑,戴墨鏡口罩的男人站在櫃檯前開口:

“我剛去了你說的那家店,它已經關門了。”

楊舫差點要被這個神經病一樣的男人給氣笑了,沒好氣地說:

“是的,因為時間太晚了,您可以明天早點去購買。”

楊舫保持著客氣的微笑,此時他的心裡只想趕快下班,祈禱這個怪人立刻消失。

可是這個怪人卻只是自顧自地說:“所以我自己進去拿了黃表紙。”

話音未落,男人將兜裡的黃表紙取了出來,遞到楊舫面前。

這可屬實給楊舫整麻了,這個人是誰啊?大半夜有病吧?偷完殯葬用品店來這兒幹啥呀?銷贓麼?楊舫感覺這人要麼該去警局,要麼該去六角亭。

“先生,我們這兒不收紙錢,並且櫃檯裡也沒有多少現金,請您不要為難我。”

楊舫的聲音已經有點變形了,現在的他左手握著手機,右手持棒球棍,同時在思考是應該先報警再打暈這個神經病,還是先打暈他再報警。

“我給過錢的,”男人似乎在極力辯解,“我把五塊錢放在他的秤上了,而且我拿的也不多。”

男人一邊說著,一邊湊近櫃檯,緩緩將手中的黃表紙往楊舫手中遞。

楊舫此時已經確定了,他現在應該同時打報警電話和急救電話,因為精神病殺人似乎不犯法,而自己打了他不知道能不能算正當防衛,最好的結果是他坐救護車自己坐警車,最壞的結果是他坐警車自己坐救護車,如果戰況比較激烈,也可能警車白來一趟,救護車得多派一輛,楊舫可並不想和他坐一輛車。

正在楊舫要撥通報警電話時,男人繼續問道:

“能請你幫我折幾個元寶麼?”

楊舫的心已經快提到嗓子眼了,這個精神病怕不是有什麼奇怪癖好,現在是折元寶,等會兒會不會就是讓楊舫自己給自己挖墳墓了。楊舫暗暗祈禱手中的報警電話趕快接通,而此時手機在手中的震感告訴他還在撥號中。

“城隍爺,求您了。”

男人口中緩緩吐出六個字,雙膝緩緩跪地。

與此同時,楊舫手機的撥號已經通了,對面傳出微弱的詢問聲。楊舫接起電話拍了兩下大腿說道:

“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小孩子亂按的。我正在教育他呢。”

掛掉電話後,楊舫冷冷地凝視著面前的男人,或者應該叫鬼魂,嘆了口氣:

“起來吧,告訴我,是誰讓你來這裡的?”

那鬼魂聲音逐漸飄忽,而且帶有了一絲哭腔的回道:

“城隍爺,我也是無奈之舉,本地陰司讓我要麼等待路引,要麼問您討元寶。”

聽到此話,楊舫基本可以斷定了,那被封印了八年的城隍命,終於是要重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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