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遠,顧秋白看不清學生們的表情。

只是太監們應該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訴了學生們,關乎大慶顏面,想必此時亦是嚴陣以待。

方才任由皇后和三公主主導局面的皇帝一言不發。

到這時才開了金口:“不丹向來以佛像聞名於世,學生們便以佛像為題,作一幅畫出來。”

絲毫不提跪在地下的阿史那賀魯,也不叫他起身。

不丹國王看著他,惴惴不安,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

他想起阿史那賀魯進宮前給他看的畫,深吸一口氣,心中又有了底氣,不再看阿史那賀魯,而是上前一步:“皇帝陛下,既然此事事關不丹秘法,我亦帶了不丹的宮廷畫師到場,請皇帝陛下准許其在旁觀看,以辯是非。”

紀沛然低聲罵了一句髒話,低聲道:“不丹果然有備而來。”

顧秋白:“有中生無,無中生有,且看他們如何出招吧。”

紀沛然回頭看她一眼,警告道:“你如今是最容易被問責的,若是等會有人藉由學生提起你,你一句話都不要應,裝聾作啞,記住沒有。”

顧秋白漫不經心的應是。

到學子們正式起筆,阿史那賀魯才被允許起身,他不慌不忙的退回人群中,絲毫不見情緒波動。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秋白總覺得穿過層層人群,阿史那賀魯看了她好幾眼。

但她沒有放在心上,如今局面的走勢已經不是她能控制得住的了。

她聚精會神的看著前方陳穩等人作畫,作佛像是畫院學子的必修課,也算是基本功了,技法上更靠近宮廷畫法,這也更難讓不丹挑出什麼錯來。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秦羽,他畫風獨特,從未受過專業的學習,正統的技法學習只跟過顧秋白,尤其是後來接手《漫畫週刊》,學習分鏡,顧秋白親自指導,不說一模一樣,但秦羽和她至少有三四分相似。

香在大殿中燃燒,一縷縷煙扭動著向上,大殿中靜謐蔓延,連學子們筆尖沙沙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等待間隙,阿史那賀魯向不丹國王投去了安撫的眼神,示意稍安勿躁。

學生們的畫卷比平時小了一半,目的就是為了儘快完成,畫的要又好又快,才不至於給大慶丟臉。

秦羽全神貫注,完成的也是最快的,在寺廟待了那麼久,佛像的勾勒對他來說爛熟於心。

而一旁的不丹宮廷畫師瞥見他的畫,卻微微皺起了眉頭。

直到約莫一個半時辰後,學生們紛紛停筆,等待皇帝的下一步命令。

皇帝:“翰林院紀沛然,上前來。”

紀沛然悄悄整理好衣襬,快步到殿前去了。

皇帝:“你與不丹的畫師一齊,檢閱學子們的畫作,不得隱瞞半點。”

絲毫沒有和不丹國王商量的意思,就把紀沛然趕到臺前去了。

按照紀沛然對皇帝的瞭解,此刻皇帝應該是恨不得把不丹國王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所以才會這樣不顧面子上的禮儀。

還是皇后打的圓場:“紀沛然是本朝翰林圖畫院的院長,師從齊崧,學子們皆尊其為師,不丹國王,讓他一同檢視,當是更妥當些。”

不丹國王哪敢說話,連連稱是。

紀沛然行禮向皇帝行禮,走到不丹的宮廷畫師身邊。

兩人一幅一幅地開始檢視學子們的畫作。

不丹的畫師眼睛都快瞪進畫裡了,他的額頭一直出汗,脊背緊繃,顯然是緊張極了。

他時刻牢記不丹國王告訴他的:有確鑿證據,大慶遣人盜取了不丹的秘法,且一定會露出馬腳,國之威嚴不容褻瀆,他必須在此刻達成他的使命。

只是連續看了好幾幅畫,皆是純熟的宮廷畫技法,即使能看出筆法有些改良,卻不能草率認定為和不丹技法有關。

一旁的紀沛然身後跟著太監,兩人對每幅畫的評價都記錄在案。

“此畫精工細密與粗獷簡略兼有。形神兼備,有隱几忘言之狀。有西域之風...”

“衣頻寬博,動態頗具靈氣,秀骨清像,細節刻畫工整...”

越往後看,不丹的畫師越惶恐起來,不僅是因為身上揹負的使命,而是短短几年,大慶在畫技上竟又有創新,這些還不過是未及弱冠的學生,筆法已然相當純熟,隱隱有超越前人之勢。

他已經是不丹最有天賦的畫師之一,可大慶的這一代畫學生,連他看了都汗顏。

紀沛然關注的卻是另一件事,高壓之下,畫學生們竟能如此出色地完成畫作,並幾乎無差錯。

他想起顧秋白對比例結構的變態要求,果然,基本功上去之後,畫畫已經變成了一種肌肉記憶,比起過去的教學方法,領先太多。

一邊感慨,一邊向前走,兩人駐足在了秦羽的畫作前。

不丹的畫師一早就盯著秦羽,看完後卻十分失望。

秦羽的畫的確稱得上驚豔,和輕柔的線條不同,他善用墨描繪粗獷的厚重的輪廓,顯得整尊佛像更不可忽視,整幅畫像只有黑白兩色,營造了強烈的視覺衝擊感,整體看來,又粗中有細,佛之悲憫展現的淋漓盡致。

只是,完全看不出半點不丹技法的影子。

這倒不能怪不丹的畫師,把希望寄託在秦羽身上,只能算他倒黴。

秦羽的腦子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他只是單純的畫的慢,沒空上色,沒空展開。他自然是很受顧秋白影響的,奈何時間有限,他實在沒機會展現。

不丹的畫師此刻已經是汗流浹背了。

但還是硬著頭皮道出評語:“...風格獨特,實為佳作。”

不丹國王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直到看見下一幅畫。

不丹的畫師臉色馬上就變了,他快步走到皇帝面前跪下:“皇帝陛下,此畫便是我不丹的不傳之秘!”

使臣譁然,眾人皆轉頭看向剛剛被指認的畫學生。

顧秋白亦抬頭望去,站出來的,竟然是白澤。

顧秋白的心中也有片刻的慌亂,但她很快冷靜下來。

只是迫切的想知道,白澤向來規規矩矩,被指認的,怎麼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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