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小月
懷昱只停頓了一秒後就收回了視線。
興許是自已看錯了。
周圍此時聚集了不少來看熱鬧的人,懷昱也知道此時下去不妥,於是將車簾放下,囑咐外面的侍衛:“要歲寒將人帶到安全的地方,人群散開,繼續前行。”
得了命令的侍衛疏散圍觀的人,馬伕也在此時驅趕著馬車向前。
但此時又聽見人群中一陣驚呼。
“這孩子是賴上了!”
“真不怕死啊!”
“這小乞丐還真敢訛人。”
車伕對懷昱說:“公子,那孩子又往馬蹄下鑽,你說……要不要給她個教訓?”
懷昱噤聲片刻後道:“要歲寒將她帶上來。”
逐塵皺眉:“師兄,這不好吧。”
懷昱語氣不置可否:“帶上來。”
逐塵見勸說不動,就將幕籬重新戴上,以防那小孩看到自已的面容。
原本還義無反顧往馬下撲的小孩此時被乖乖地帶了上來,歲寒在窗前低聲道:“剛剛沒有看住她,請公子恕罪。”
懷昱:“無妨。”
這小孩穿得像是個乞丐,頭髮亂糟糟的沾著草絮,臉上也是灰頭土臉的,但能看出底子的秀麗,她膝蓋蹭傷了還在滲血,但她一進馬車就跪在了地上。
臉因疼痛而扭曲,但她依舊跪著。
懷昱眉頭緊鎖,“你當真是要訛錢?”
小孩磕了一個頭:“大人,求您可憐可憐我吧,給我一些銀錢,我哥哥病了快要死了,求求您救救他……”
小孩說完又繼續磕頭,淚水把臉都給哭花了:“這種日子我不該惹您晦氣,但我哥哥真的要死了,我沒錢給他看病,求求您了……”
“您是第一個讓我說話沒趕我走的,您做個好人,我這輩子當牛做馬伺候你……”
聽到哥哥兩個字,懷昱眉心一跳。
在小孩說完話後還在抽噎中,懷昱問:“你哥哥身在何處?”
小孩眼睛頓時一亮,“我哥哥在城東的破廟裡。”
城東破廟,距離這裡數十里,這小孩,到底走了多久……
懷昱從袖中拿出一個錢袋子,捻了三兩銀子遞給她。
“夠了嗎?”
小孩用手捧著小心接過。
“夠了夠了。”
逐塵低眉看她,然後湊到懷昱耳邊說:“師兄你幹嘛給她這麼多,她就是來訛錢的,你這全了她的心意,下次她不要得更狠了?”
他這聲音不小,跪在地上的小孩也聽到了,但她只是將頭低了下去,小聲辯解:“我說的都是真的。”
懷昱:“我信你。”
他將旁邊放著的小蒲團遞到她面前,“坐吧。”
小孩驚訝地接過,但還是說:“大人你放我下去吧,我去找大夫抓藥。”
“不必,我載你過去。”懷昱吩咐了馬伕一聲後,將剛才沒吃完的裝鮮花餅的食匣掀開,用帕子裝了一個,“餓了嗎,吃點這個吧。”
逐塵瞪著眼看著懷昱的動作,“師兄你……”
“謝謝……”小孩拿著又朝逐塵磕了個頭,“謝謝二位大人。”
逐塵沉默了一下後乾巴巴地說:“你吃吧。”
但他還是小聲和懷昱控訴:“這是我做給師兄你吃的,你怎麼能給小乞丐。”
這語氣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懷昱拍拍他的手背,“師弟良善,怎會計較這些?”
逐塵被這句話噎住,沒有再說話。
他再計較,豈不是顯得他肚量比針眼還小。
但是,這本就是他只准備給師兄吃的……
幕籬下的眼眶又有些泛紅,但逐塵此刻堅強地忍住沒有哭。
小孩狼吞虎嚥地吃完後,懷昱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語氣,可以說得上是極盡溫柔。
小孩灰頭土臉的臉上透出一點紅來,“我叫小月。”
“家中可有父母?”
“沒有……爹和娘被山匪給殺害了,我現在只有哥哥。”
懷昱本就皺著的眉痕跡更深了。
“你哥哥是因何而傷?”
小月低著頭說:“哥哥是萬寶錢莊的收利打手,半月前被莊主要人打傷丟出來,錢財也被人搶走,家裡的錢也被偷去,我只能靠乞討來得些銅錢,但乞討得來的錢不夠哥哥買藥……”
“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會來攔公子的馬車。”
逐塵神色動容。
“那買了藥我們送你去看看你哥哥吧。”
小月點頭,“謝謝兩位大人,我這輩子一定為二人大人當牛做馬,銜草結環報答大人。”
懷昱問:“你讀過書?”
小月抬眼怯怯地看向懷昱:“哥哥教我學過一些。”
這個時代,平民中女性鮮少有受過詩書的教育的,但這小孩能說出銜草結環這個詞,應該也不止是簡單的學過。
看來,小月的哥哥是有些文化的。
馬車到了藥館前,懷昱攔下小月,要歲寒去買藥。
小月以為懷昱是怕自已逃跑,於是安安靜靜蜷縮在角落裡,現在春日還有些寒冷,她衣衫單薄,抱著肩膀看著是受了冷。
懷昱要人從箱子裡拿了件禦寒的毯子來,要她蓋上。
小月受寵若驚地拒絕:“小月身上髒,會弄髒的。”
懷昱:“無妨,蓋著吧。”
聽懷昱這麼說,小月才將人縮在毯子裡,怯生生地看向懷昱。
藥買回來後,小月忙詢問歲寒用了多少銀兩,歲寒視線看向懷昱。
懷昱說:“當我贈你的,不要錢。”
小月遲疑地將手中的銀子拿出來,“那這些還給大人吧。”
懷昱:“不用,你拿著吧,給哥哥買些補身子的。”
此時歲寒又送來一支藥膏。
懷昱說:“膝蓋上有傷,塗藥了會好些。”
小月含著淚點頭接過,“大人你真好。”
懷昱淺笑,沒有說話,算是收下了這個稱讚。
歲寒幫小月處理了一下傷口和淤青,又給她用帕子擦了擦臉。
懷昱看著這和記憶中十分相像但更瘦一些的蠟黃的臉,心裡如同千鈞重。
歡歡……
這小孩是時盡歡的前世嗎?
那她的那個哥哥——懷昱想到那個名字,呼吸就窒住。
會是不秋嗎?
小月因塗了藥有些刺痛地呼著氣,懷昱的心在這一聲聲痛呼聲逐漸沉到了谷底,隨後又開始鼓譟著跳動起來。
等到去買補品的侍女也回來了,馬車才啟程去往城東的破廟。
隨從的侍衛們雖不解懷昱這個做法,但還是驅車前往。
人聲逐漸稀疏,最後到只有馬蹄車輪的聲音,馬車有減震的設施,也不至於顛簸,小月原本強撐著的意識在微微晃動的車廂裡潰散,最後攏著帶著薰香的毯子睡著了。
她看上去只有九、十歲的年紀,小小的一個蜷縮在角落裡,看得讓人揪心。
逐塵沒再說為什麼要幫她的話,而是問懷昱要不要也睡會兒。
“師兄今日起得早,不歇歇?”
懷昱搖頭,掀開簾子看外面的山景。
“師弟要是倦了,就歇歇吧。”
逐塵其實不困,但還是將幕籬扶了扶後靠上了懷昱的肩。
懷昱順勢將他攬到懷裡,讓逐塵枕在他的膝上,“山路顛簸,這樣會好受些。”
逐塵輕輕嗯了一聲後,枕著懷昱的腿,臉頰通紅的閉上了眼。
他本來沒有睡意,但在搖晃中,竟真的枕著睡著了。
小月噩夢驚醒醒來時就看到那溫柔的大人膝上躺著白衣的少年,大人摟著他的肩,讓他睡得更安穩。
她看著這一幕有些發怔。
她剛進來時看到白衣的少年以為是個姑娘,但出聲後才知是個男子。
聽著二人之間的稱呼,小月心想:
他們,一定是一對很要好的師兄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