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連奎是來向他告別的,齊世傑詫異說道:“連奎,你不遠千里而來,就不準備在天山多待些日子嗎?我們也是好多年沒見了。”

胡連奎微微一笑,說道:“我起初原意也是有這麼打算的,可是我看你們現在肩上的擔子不輕,就不多叨擾了,我現在到這兒來,一來是向你道別,二來也是想過來見見你。”胡連奎事實上昨夜就到了天山,他一到了天山就打聽齊世傑的位置,在這遠離故土的他鄉,齊世傑就是他最親近的人了。

話說真要論關係,楊炎是他師父的兒子,比齊世傑這個外甥是要更加親的,只是楊炎從小就不在楊牧身邊,對胡連奎來說也就只是有這麼一個名義上的小師弟,另外對他來講,即使這個名義上的稱號也是大大抬舉了他。一個是江湖上公認的天下第一劍客,一個是小地方名不見經傳的勉強可以被稱為有點錢的人,楊炎能給他送去請帖,在他看來,多少有看在齊世傑的面子上。

只是昨夜齊世傑一直忙了一夜,今日喜筵又剛剛開場不久,齊世傑就出來了。他一直沒有尋到機會和齊世傑見面,也因此讓他察覺到了天山上的不太平。

齊世傑說道:“連奎,這我也不瞞你,天山派如今是著了威脅,但現在天山派裡也是高手如雲,能護住你是不難的。”

胡連奎搖了搖頭,說道:“我現在走不是因為害怕自已有危險,說真的如果可以我也好想留下來與你們並肩戰鬥。”

齊世傑驚呼說道:“那你為何現在就要離開?”

胡連奎淚眼朦朧,說道:“我,我是不想再拖你們的後腿了,當年如果不是因為我,師姑可能也,也不會……。”

楊大姑去世是因為她常年累月的舊傷一起爆發導致不治,但在胡連奎看來,那一次如果不是楊大姑為了救他再受了嚴重的傷,楊大姑的舊傷也不一定會爆發。

那也是六年前的事了。當時胡連奎剛剛繼任了鎮遠鏢局副總鏢頭的職位,那時的鎮遠鏢局還仍是京師的第一鏢局,年少有為,不免有些輕狂。

那日鎮遠鏢局接到了一個非常奇怪的鏢,之所以稱它為奇怪,是因為既沒見到它的委託人,也沒說何人負責接收。

那日清晨,鎮遠鏢局的大門一開,開門人就看到幾個木箱孤零零地放在大門口,木箱上有一封書信,還有一包金銀。書信上只簡要書寫了這幾個木箱護送的目的地,那金銀就是此次護鏢的價錢。

目的地很近,就在離京師不遠處的河北唐山某地,說某地是因為這個地方很偏僻,本來也就沒有名字,只是說是在一個小山腳下,貨到了就算完成任務。而包裡金銀卻有百兩黃金,這個價錢已經遠遠超過它該有的價值了。

這種鏢不清不楚,縱使鎮遠鏢局全盛時期,一般人也是不會接手的,宋鵬舉為人謹慎,原也是打定了放棄。雖然送鏢人直接把鏢物和鏢銀奉上了,沒給他們拒絕的權力,但走鏢的行當迄今已經出現了上千年,各色各樣的人都見透了,自然有對這種情況的應對之法。

可是胡連奎不同意。他和宋鵬舉同為“憑關係”上的高位,性格上也相似,但是宋鵬舉對名利之事看得不重,也許是經歷事情多了的緣故,縱然鏢局裡有些閒言碎語,他都置之不理。但是胡連奎受不了,他迫切需要做一件大事來證明自已,而這所有人都不敢接的鏢在他看來就值得被稱為一件大事。

他不是無腦衝動之人,也細細想過之間的利害關係,照他的估算,他們也該是有大機率能夠順利完成這趟鏢的,一是那兒離京師路程不遠,京師是他們的大本營,他可以呼叫盡可能多的人馬護送這趟鏢,神秘人給的鏢銀足夠多,即使壓上全鏢局的高手價錢也綽綽有餘,二是那時恰好有一個重量級的人物在鏢局做客,也就是齊世傑的媽楊大姑。

楊大姑那次去京師不是為了別人,正是為了齊世傑,雖然楊大姑明面上不再催促齊世傑的婚事,但是暗地裡也在著急地為他相看好的姑娘,寄希望於萬一有一個姑娘能夠入了他的心裡。那一次是楊大姑剛巧聽朋友說起哪家姑娘待嫁,來為齊世傑打第一站的。

胡連奎稍微提了一句,楊大姑就同意了為他護著這一鏢。宋鵬舉和胡連奎是楊牧的親傳弟子,楊牧因為為清廷辦事在鏢局名聲不好連帶著他們也受了影響,但宋鵬舉和胡連奎兩人和他師父不同,始終對江湖保持著一顆敬畏之心,她既不希望兩人因他弟弟毀了前程,也希望兩位弟子的表現能夠為她弟弟稍微改善些形象。另外兩人平日裡對她也還孝順,於情於理她都應該幫他們這一把。

沒想到也就是這一次的決定,成為了胡連奎一生的遺憾。他們在半路上遇到了意外,遭到了百來人訓練有素黑衣人的埋伏,敵人人多勢眾,鏢局損失慘重,後來江湖上下了結論,這一戰成為了鎮遠鏢局由盛轉衰的起折點。而那一次楊大姑為了救他,硬捱了敵人一掌,養傷了三個月才有所好轉,而胡連奎之所以認為楊大姑之死與這次受傷有關,是因為此事過後一年楊大姑就突然撒手人寰了。

那次戰鬥也成為了江湖上的一段迷案,那群黑衣人不知道從何而來,到何而去。胡連奎即使後來請求了天山派幫忙調查,也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這群黑衣人彷彿就像是憑空出現的,完事之後又憑空消失。

聽胡連奎說起自已的母親,齊世傑心裡不禁一陣恍惚,他說道:“連奎,後來媽也跟我提過此事,她幫忙護鏢,不僅僅是為了你,更多地也是為了舅舅的名聲考慮。”

胡連奎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是表達這個意思,不管師姑出於什麼目的,但他對我的好是真心實意的,那一次如果師姑不是為了救我,她不至於受那麼重的傷的。”雖然黑衣人人多勢眾,但個體戰鬥力似乎並不是太強,他的意思是楊大姑雖然寡不敵眾,但要全身而退卻亦是不難的。

齊世傑回道:“你不要這麼說,這都是你的猜測而已,而且縱使你猜測對了,我媽也從來沒有後悔救你。”

胡連奎哽咽道:“我知道,師姑從小就對我好,可是師姑走的時候,我都沒有能去見她最後一面。”楊大姑走得突然,而且兩地相隔遙遠,從楊大姑過世訊息傳到胡連奎耳朵時,已是一月之後了。另外當時胡連奎還是鎮遠鏢局的副總鏢頭,是沾了些清廷的光,為了避免胡連奎受他牽連,他只與胡連奎報了喪,並沒有告訴他自已的具體位置。

齊世傑抱手道:“我要向你說聲抱歉,這中間有我的緣故。”

胡連奎忙說道:“不,我知道你也是和師姑一樣為我著想。但是我總不能一直讓你們讓著我,我也該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這裡的“力所能及”已經是胡連奎自覺很美化自已了,他的真實想法是他該有點自知之明瞭,本領不夠就不要去湊人數添累贅了。只是如果他按照真實想法去說,按照齊世傑的性格,齊世傑為了照顧他的情緒,想是又會苦了自已去成全他。

後來覺得這話還是說得不清不楚,於是補充說道:“我沒有其他意思,我只是單純覺得我的離開就是能夠最大幫助你的行動。”

俗話說,話是越描越黑。胡連奎說得越多,越體現出了他內心的惶恐。齊世傑知道,六年前那件事已經深深打擊了胡連奎的信心,不知道他以後是否還有重新振作的一天。但又轉念一想,胡連奎退出江湖,在這現前危機四伏的武林,失去了進取心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齊世傑微微一笑,說道:“連奎,我尊重你的決定,既然你已經下定了決心,那我就祝你一路順風。”

胡連奎爽朗一笑,說道:“好,我也希望以後能夠多多聽到你在江湖中的事蹟 ,我也跟著沾沾光。”

看著胡連奎的身影越走越遠,他心裡一陣惆悵,走向遠方的腳印在雪地裡一深一淺,彷彿在訴說著踽踽獨行的艱辛。

他眯起眼,陽光開始西仄,心中另一個疑惑卻逐漸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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