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前兩個魔域,瘟疫花園顯得十分“和諧”,這裡的魔物和混沌士兵都處於一種極度放鬆的狀態,他們身上的膿瘡顏色各異,綻放之時燦若桃花,他們彷彿感覺不到那些微生物帶來的病痛,將自己的肉體完全融入腐爛的氛圍,徜徉在各類汙水、膿液之中。

隨處可見的孢子花盛開在灰綠色的汙水池,地面之下偶爾裸露出黑色的空洞,其中,巨大的蠕蟲身軀被濃痰一般的粘液包裹著,蠕蟲的每次顫抖都伴隨著池塘中孢子的噴發,節奏感十足,彷彿整個花園的心跳。孢子花噴出土黃色的孢子粉末,這些真菌種子隨著花園裡溼熱的風傳播,落入新的池塘或是什麼岩石的角落,又會在幾天後長出形狀、顏色各異的蘑菇,這便是所有魔域生物的食物了。

汙穢靈和瘟疫混沌士兵吃得津津有味,林玠只覺得反胃,能讓食人魔反胃的場面可不多,特別是林玠這種在血池裡吃了幾年自助餐的老餮。

“那些蘑菇能吃嗎,看著像活著的毛毛蟲,咬一口還有五顏六色的汁水噴出,看他們吃得那麼有味。”

“切,你個笨豬懂什麼。”

“你難道懂?”

“我當然懂,我們並不是第一批踏上瘟疫花園土地的凡人,白塔圖書館裡記載了魔域的景象,瘟疫生物沒有內臟,他們的新陳代謝全靠這種蘑菇,這些蘑菇會為他們提供能量,同時也能將他們體內孕育的新菌種以噴發的形式擴散到空氣中。”

“不錯,還懂點成語......但這種生態實在太超乎正常人的想象......”

“沒什麼難以理解的,按照先行者的理論,瘟疫花園的核心在於藏汙納垢,這其實也是一種人性!”

林玠想起了之前和老變態的對話,下意識地接話道:“接納汙穢,擁抱真實的人性。”

好不容易能顯擺一下自己的學識,伊琳很不滿地打斷他說道:“是的,藏汙納垢其實是一種懶惰的表現,一個人可能沒野心(鬥爭之心),沒慾望,但一定有惰性。不想改變,不想動彈,就願意在自己製造的汙水池子裡過一輩子。唯一阻攔人類做這些的,是病痛,是生存的壓力,現在疫父幫這些魔物魔人們消除了痛覺,他們便選擇了墮落......”

點了點頭,前世林玠可是瞭解過大涼山裡一些少民的生活習慣,中世紀的歐洲城市也是個巨大的下水道,排洩物橫飛,為了不踩到汙物,高跟鞋應運而生,這些理論很符合人性的實際情況。

林玠愈發覺得,和混沌鬥爭就是人類和自己的內心作鬥爭,也愈發理解這些高貴的古老種族為什麼厭惡人類了,連林玠自己有時候都會厭惡自己這個種族中的一些群體......

眼前的土黃開始消散,整個花園錯落有致,從外到內顏色也在一層層變化,越往外千噬瘟疫的強度越低,整個環境呈現出一種土黃色,越往內環去,瘟疫的強度越高,顏色也變得深黑。這也是為什麼每次二人到了邊界處都要休整適應一番的原因,食人魔的身體對於汙穢和疾病有著很高的抗性,伊琳都是靠著吸收林玠的抗體才能到達這麼深的花園深處。

幽藍色的孢子林玠還是第一次見,空氣中的黑粉一進入他的呼吸道就讓他口鼻中出現了一股血腥的味道,那是一種類似高強度運動肺泡破裂後的血腥味,伴隨著呼吸道中的灼燒感。林玠知道,這是千噬瘟疫的最強變體:黑死病。

進化了不知道多少代的黑死病病毒,活性強到可以在空氣中長期生存,密度大到幾乎肉眼可見的黑氣正像潮水般入侵林玠的身體。林玠發誓,他能感覺到病菌強烈的吞噬慾望,他像被狼群包圍,咬了個半死後,又被蟻群啃食傷口和骨頭。

七竅流血的林玠將身後的伊琳推出黑死病的黑色範圍,忍著五臟六腑的劇痛,小聲說道:“你先退後,這層千噬瘟疫有些蠻橫。”

伊琳擔心地看著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幫他,雖然平時她總罵林玠笨豬,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有些離不開這個和自己在魔域相依為命的醜陋食人魔了。黑暗聖女的生命中一直缺少一個父親的角色,唯一說得上愛她的只有外公,但那也是帶著功利性的照顧,母親死後,伊琳看得出外公對她的冷淡。

說來好笑,伊琳逃離白塔的那天晚上還遇上了外公,老頭兒剛從晚宴上回來,醉酒騎在馬上,只是看了一眼黑暗中的自己便撓了撓頭轉開了視線。那場景,像極了主人在家外看見了家養的黑貓,想著反正也不是什麼吉祥的存在,也沒那麼喜歡,大家就這麼大路朝天,各奔東西了,連句道別都沒有。

林玠是第一個關愛過她的人,他是個很特殊的存在,思維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心中有某種高尚理想,同時又願意為了自己愛的人闖遍魔域。於是,伊琳冷漠的心中第一次出現了漣漪,她有些羨慕那個人類女孩,同時有希望自己能取而代之,這種情愫很難言表,並不是某本庸俗小說中的宮鬥劇情,而是可憐的貓咪希望得到溫暖的童話劇情。

所以,那天一直在忘流河暗中觀察著的伊琳,偷偷用黑魔法奪取了一絲雅妮的靈魂。

之後,也許是因為愧疚,也許是因為難以接受自己愛上一個醜陋食人魔的事實,又也許是想早日結束自己冷冰冰的生命,在魔域裂隙,她藉著那股引人發狂的慾望魔氣發癲,想要和林玠一起死在魔域。

她知道自己是個瘋子,黑暗之力根植在她內心深處,怎麼可能不影響到她的心性,帶著所有這些複雜的情緒,帶著一切讓她悲痛的回憶,她選擇了自殺式地和三千混沌軍開戰。

誰知道,她和林玠竟然沒死,之後神蹟般出現的復原溫泉竟然出現在了魔域,一切好像冥冥中有了定數。

看著眼前明明疼痛難耐,卻還刻意露出難看得要死的微笑的食人魔,伊琳有些想哭。

她打定主意:自己和林玠,一個都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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