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陳府,吳姨娘就馬不停蹄地趕到陳縣令的書房外,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委屈地喊了聲‘老爺’。

從屋子裡傳出一個聲音:“何事?”

“妾身剛從孃家回來,有事要稟告老爺。”

裡頭的人一時沒了動靜,半晌才說:“進。”

吳姨娘開啟房門走了進去,陳縣令放下手中的筆,問道:“如何了?”

“老爺,妾身兄長著實冤枉啊!”吳姨娘徑直跪了下去,她眼眶紅紅地說,“兄長平日行事是糊塗了些,可您就算再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打著您的旗號為非作歹。

妾身問的清楚,兄長本是想同九溪村人好好商談,誰知那群刁民不賣方子也就罷了,偏偏獅子大開口,張口就要兩千兩,兄長氣急了才說出他同妾身有關,也不知怎的傳著傳著就成了兄長是您正經的大舅子······”

見陳縣令臉色愈發黑沉,吳姨娘擦擦眼淚見好就收,“至於是誰把這事傳出去的,兄長對下人管理得當,這種丟臉面的事定會叫人三緘其口,那九溪村卻人多口雜,一不小心說漏了嘴也是有的——還請老爺明察,還妾身兄長清白!”

陳縣令靠坐在椅子上,眯起眼睛,定定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吳姨娘不知在想些什麼。

半晌後,他才說:“你先下去吧,好好跟夫人身邊的媽媽學規矩。”

吳姨娘的動作頓了頓,才模樣柔順地說:“是,妾身告退。”

走出門後,吳姨娘的手心已經冷汗涔涔,她回想自己方才的話語,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那為何老爺還要敲打她?

見人退了出去,陳縣令又執起筆,繼續方才的書寫。

身為一縣縣令,他聽到訊息既然找到了吳姨娘,就說明他已經清楚是誰傳出的此事,吳三金行事愈發明目張膽,他此番不過是敲打敲打,吳氏竟然蠢到把她哥哥撇得乾乾淨淨,真當他是色令智昏的昏官呢!

“九溪村那群人跟燕王是何關係?”

他問身邊站著的書童。

“夫人說這群人在淮安府救下郡王,後郡王同他們一起來到崇明府,同行的還有個名叫連晟的舉人,明年即將上任。”

陳縣令寫字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後直接停了下來,筆尖在紙上氤氳出小團墨跡。

後怕的滋味在他心底愈發濃重,要是沒有夫人提醒,萬一自己聽了吳姨娘的話昏了頭,真找到姓姜的那群人算賬,別說升官了,腦袋上的官帽或許都要晃三晃。

“跟夫人說,罰吳姨娘禁足三月!還有吳三金的那個五陽樓也讓人多去‘照顧照顧’!”陳縣令下頜緊繃,“他不是說是我陳家親戚嗎,常來常往才叫親!”

“是。”

九溪村的姜二郎當天晚上就得了姜薇的訊息,他不能每日跑去縣城,只得讓姜薇每日裡多跟食客打聽打聽。

打聽了幾天本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誰承想就在他即將鬆懈之時又傳來了訊息。

不算好也不算壞,就是有些難辦。他清楚陳縣令在這個節骨眼上不會把事情鬧大,擔心的是秋後算賬。

“不用太過擔心,據說咱們這個縣太爺任職六載,不說有多麼的愛民如子,在北川縣也算人人稱道,能有這樣的好名聲總不會是個是非不分的人。”

這幾日姜大郎的嘴幾乎沒有合攏過,無他,鄭麗娘被鄭王氏硬拉著去了趟縣城,一摸脈,的確是喜脈,因為日子還淺,只家裡說了聲,對外雖沒有明說,走得近的也看出來了。

“眼下也做不了什麼,且行且看吧。”

姜大郎算了算日子,“么妹走了將近半月,連封信都沒寄回來,不知是不是在回來的路上?”

姜二郎挑了挑燈芯,昏黃的光暈顫了顫,“大哥,我總有些擔心,近日來端王的死傳得沸沸揚揚,天下民心不穩,各地時有叛亂,水路匪賊肆虐,萬一······”

不知為何,他心底總有種隱憂,且這種擔憂隨著姜懷序離去的時間越長,愈發清晰。

“亂想啥呢?”姜大郎臉色一變,“和方家的人一起輕易不會出什麼亂子,你啊,最近心不在焉的,多出去走走,別整日悶在家中讀書,到時候悶出病來。”

姜二郎垂眸吹滅書桌上的蠟燭,“知道了,大哥。”

身在淮州城的姜懷序等了兩天,在臨行前一晚不僅等到了方家的船不載她和李巧兒兩人的訊息,也等到了匆匆忙忙來找她的路回。

兩人來到距離望月樓不遠的一處茶樓,邊喝茶邊說。

“姜小娘子,實在對不住,家裡有些事耽擱了,我和阿孃已經商量好了,以我現在的才學以及處境,想要考上科舉怕是等個十幾二十年都不止,我眼下只想掙銀錢,給我娘治病。

以後無論這條路走得如何,也是我一個人的選擇,你對我是知遇之恩,我心裡只有感激絕無怨懟。”

姜懷序看了看路回身上縫補過的衣裳以及手上裂開的口子,笑著說:“我對你沒有旁的要求,只要你記住現在說的這番話,莫忘初心。”

說完她把已經準備好的東西交給路回,“裡面是我們這幾日在淮州城談好的生意賬本,還有一些你可能會用到的銀子,需要人手的話來望月樓找嚴掌櫃,他會幫你。”

最後一句話聽得路回一愣,只是還沒等他想明白姜懷序已經開始拿出小包裹裡的賬簿細細交代起來,路回只得認真地聽。

“······之前說好的用方家的船隻運貨,如今出現了問題,等我回北川縣再想辦法,會盡量在下月初把第一批貨運來。”

把姜懷序交代的東西都記得差不多後,路回拿起桌上的包裹,發覺分量不輕,開啟一看,大驚失色道:“怎會有······”

姜懷序站起身無所謂地擺擺手,“不必覺得多,你是我們姜氏五香粉在淮州城的門面,起碼要穿得好看些,還有你家裡的事也得處理好,別因家事分了心。走吧,我帶你去在嚴掌櫃面前混個臉熟,以後少不得麻煩他。”

手裡包裹的重量似有千斤重,路回知道姜懷序是在找藉口救濟他,這個藉口他無法推辭,正因如此,才感激不已。

他重重撥出一口濁氣,跟上姜懷序的步子,“姜小娘子,不知這個嚴掌櫃是什麼人?”

“嚴掌櫃就是望月樓的掌櫃啊,也算是咱們的合作伙伴,你跟他不用客氣,我跟他交情深著呢,有什麼事只管找他就是。”

路迴心裡微微有些吃驚,他聽李巧兒說過她們二人是初次來淮州城,沒想到姜小娘子這麼厲害,短短几天就搭上了望月樓的路子。

他不由得對東家賣的五香粉更感興趣了些,直到現在他也沒見過自己要賣的到底是啥。

他們離去後的茶樓裡,一群人正興致勃勃地談論著——

“哎,你們可知咱們淮州城近日發生了什麼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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