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宜看著阮天晴毫無形象管理地咕嘟咕嘟灌了一整杯水,隨口說:“方嶼聲家沒通自來水啊?”

阮天晴喘了口氣:“他家沒通氧氣。”

程宜愣了一下,問:“因為提前回來上班?”

“也不是。他媽沒說什麼,還做了便當——”

臨出發前,方嶼聲媽媽給她了一個袋子,裡面疊著好幾天的便當。因此晚飯她們沒有吃食堂,程宜和Celine在阮天晴的盛情邀請之下,品嚐方嶼聲媽媽的手藝。Celine還在開會,讓她們兩先吃。

阮天晴話說了一半,突然一拍腦袋,放下筷子,掏出手機對著桌上的便當一頓特寫,p完圖發到跟方嶼聲家的家庭群裡說:“謝謝媽的愛心便當,我同事都可羨慕了~”

拍照都拍了,當然不能浪費。

阮天晴火速發了條朋友圈,分組僅方嶼聲家可見:“年初四加班的打工人(哭)被婆婆做的神仙便當拯救了~(愛心愛心)”

然後她放下手機,吃了塊牛肉粒:“他媽做了便當,他爸沒說什麼,方嶼聲有點意見,不過還是一大早起來送我到高鐵站——但我發現我沒有那麼開心了。愛、幸福的家庭,這些好像沒有辦法完全滿足我了。”

她悵然地看著程宜問:“我是不是要的太多了?”

眼前閃過清晨的高鐵站路邊,面對方嶼聲提出的辭職“建議”,阮天晴愣了愣,最後選擇一頭鑽進方嶼聲的懷抱裡撒嬌:“對不起嘛,等我忙完第一個milestone再看。老公你早點回上海,不然我晚上一個人睡覺不習慣,會睡不著的。”

這些話早就形成了肌肉記憶,張口就來。但在說出口的那個剎那,她忽然有點疑惑地聽見了自已心裡的另一個聲音:要是方嶼聲能晚點回來就好了,其實她一個人根本不會睡不著。

愛和幸福的家庭依然擁有在人生裡佔據著主要的位置,但彷彿起了一點微妙的變化:這些東西在她心裡的優先順序,從絕對重要,變成了最重要。

意識到的這一刻,阮天晴只覺得一陣恐慌,就好像支撐著她人生的橫樑不知道什麼時候鬆動了,房子晃了晃,又歸於平靜。但她就是知道,有些東西松動了,可是她並不知道修補的辦法。

程宜的回答熨平了她的恐慌:“我不相信人生要做減法的說法,那都是加法做不動了才會說的話。所以我不會覺得你要的太多。只有想要和不想要,不存在太多或者太少。”

阮天晴忍不住攀上程宜的手臂,頭靠在她肩膀上說:“嗚嗚嗚,你也太治癒了。”

程宜整個人都僵住了,阮天晴的碎髮劃過脖頸,很癢。她不自然地抖開她的手說:“別別別,我不喜歡跟人發生肢體接觸。”

她搞不懂阮天晴怎麼情商原地蒸發,明知道她不喜歡跟人發生肢體接觸,還來小女生這一套。

阮天晴回過血來,瞪著眼睛問:“那你跟江導演也不打算肢體接觸啊?你們柏拉圖啊?我跟你說,拉近人跟人距離最快的方法,就是身體面板的接觸。”

程宜又想起那個滾燙的吻,胡茬紮在臉上微微的刺痛,溫暖乾燥的掌心,隔著衣服感受到的緊實的肌肉。

臉頰毫無來由地發燙。

阮天晴看見她失焦的眼神,笑眯眯說:“哦,我懂了。”

程宜翻了個白眼。也許是因為這個玩笑,也許是因為那一點點小面積的觸碰,她放鬆下來,拉了拉頸側的肌肉。

阮天晴低下頭吃飯,笑容消失在了嘴角。

早上,產研團隊的負責人開weekly meeting,review進度和卡點。阮天晴不是設計負責人,但Celine為了平衡各個職能在會議上的presence,把阮天晴也加進了會議裡。

輪到技術彙報進度的時候,阮天晴聽見戴鳴說:“註冊和使用者流程這一塊比我預計的要慢,不過目前還在可控範圍內。”

戴鳴沒有直接點程宜的名字,但阮天晴確定這桌上知道程宜在做這個專案的,肯定不止她一個。

Ray沒有多問,只是淡淡點頭說,你注意重點關注,合理分配資源。

會議結束之後,阮天晴去跟Celine解釋,說程宜從來都是出活快又質量高,從來沒有miss過deadline,這裡面肯定有什麼誤會。

Celine“嗯”了一聲。

“晚點我去跟她說一下。”

“這是她跟她老闆需要處理的問題,我們兩個只是平行部門的stakeholder,我們去說不合適也不專業。”

阮天晴欲言又止。

“你是想說你們是朋友對嗎?明知道朋友的老闆對朋友有performance的顧慮,卻還不提醒朋友,是背叛友情的行為?”

阮天晴小聲回答:“對……”

“IC和manager之間的友誼界限是很微妙的。第一,身份和立場的不同會帶來大量的資訊差,這些資訊哪些是可以共享的,哪些是不能共享的,掌握其中的分寸並非一件易事。當IC的時候,或許你們可以一起吐槽老闆吐槽公司,大家都不會當回事,說過就忘了,但是作為manager,你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會成為更高層意志的象徵,會產生不同的解讀方式。所以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把友誼維持在生活層面,職場上你們只是同事。其次,如果這個IC碰巧不滿足於只當一個IC,她會怎麼看到自已作為manager的朋友的‘提醒’呢?她會接受這是出於百分百的善意嗎?”

這些是Celine說出口的部分,是她選擇共享的資訊。

而沒有說出口的部分是,程宜屬於技術部門,技術部門的負責人是Ray。阮天晴雖然是設計,但所有人都知道Celine兼管設計,她說出來的話,一定程度上代表了Celine本人的想法。阮天晴認為是朋友之間善意的提醒,但換一種解讀方式,就是Celine的人手伸到Ray的部門裡去。

這不光是給Celine製造麻煩,她和同級、和上級之間的信任都會出現問題,也是給謝知行製造麻煩,渾水好摸魚,這是逼他選擇一次Ray。

“程宜會接受這是出於百分百的善意嗎?”

Celine的話在腦子裡打了幾個轉。阮天晴悄悄看了一眼臉上的紅暈還沒來得及散開的程宜,緊張地握緊了手心。

她會嗎?如果知道她不會接受,那還要說嗎?

權衡再三,阮天晴用問句開啟了這個話題:“你們這幾天專案做得怎麼樣?”

程宜說還行,跟後端有一點技術設計上的分歧。

“啥分歧?”

汪舒沒有改變想法,火速合了後端介面的PR,說是為了unblock前端的測試和開發。程宜和週一漫只能按照汪舒的介面方案,寫完了客戶端的技術提案,發給全組審閱——石沉大海,但最起碼沒有反對的聲音,戴鳴也沒再說什麼。

這幾天他們倆最主要的工作是搭框架,地基造紮實了,後面再往上填充業務邏輯就輕鬆了。

——這也就是為什麼戴鳴覺得他們進度慢,別人已經柴都砍了一筐了,他們還在磨刀,磨一把戴鳴覺得毫無必要的刀。

程宜還沒講完整件事情,阮天晴已經快窒息了。她想起在星雲之前,程宜也收到過同事“難合作”的評價。程宜的操作在她眼裡簡直就是一本錯題集。

“就事論事嘛,肯定是汪老師不對。不過男的就是這樣,都很要面子的。如果同時還有另一個男生在場,這種要面子的心理會變本加厲。你和汪老師一樣大,要他當著週一漫的面聽你安排,他肯定不爽呀。方嶼聲也一樣,我在他身上總結出來的經驗就是,有的時候需要用一點迂迴的辦法,你直接給他們佈置任務的話,容易激起叛逆心理,最好是能同時兼顧他們的自尊心。其實也不難,使勁捧著就行了,說話又不要錢。”

提方嶼聲是因為阮天晴覺得比起從工作中學來的,程宜應該更能接受這是她從感情中學來的。

程宜反問:“為什麼一定要按照他們習慣的方式來?”

“都是為了減少摩擦、合作愉快嘛。”

“但是為什麼總是女性去承擔這樣的情緒勞動?”

這話一說出來,阮天晴就知道這條路是走不通了。她放棄這個話題,問那你老闆怎麼說?

“我跟他思路不一樣,誰也說服不了誰。不過我已經找到了一個折中的方案。”

短短几句話,聽得阮天晴頭皮發麻。她說:“我來星雲之後發現這裡大家都很聽話,老闆怎麼說就怎麼做。你直接跟你老闆對著幹,不太好吧?他會不會擔心你處理不好同事之間的合作呀?”

其實程宜自覺收斂了很多,放在以前,她會一直爭取到大家同意她的方案,或者有人能說服她為止。但現在她什麼都沒做,尊重並接受了汪舒和戴鳴的想法,並在這之上同時滿足她自已的想法。

“如果所謂的合作是要徹底放棄我的想法,那我不能接受這種合作。每個人都有自已的堅持,我的堅持就是我要寫我相信的程式碼。”

阮天晴無奈地瞪著眼睛,終於還是說出了事實:“那要是他擔心你的進度呢?”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我沒有miss過deadline——”程宜突然蹙眉,許多線索串了起來,她終於搞明白了:“我說他怎麼最近盯我們的PR盯這麼緊,他設定了一條規則,我和週一漫的每個PR只要發出來,都會自動把他加到reviewer裡,還是blocking reviewer,他不透過,我們就沒辦法合進master。”

她直直地盯著阮天晴問:“你是聽到他說什麼了嗎?”

Celine的擔心最終還是成真了。

阮天晴只能硬著頭皮說:“沒有沒有,只是感覺他有一點擔心進度,不過目前開發進度都在預期範圍內。”

阮天晴轉述的是“有一點擔心”,實際上到底說了什麼?程宜不得而知,但肯定不會只是“有一點”這麼輕微,倘若真的只是“有一點”,那也就沒有必要說出來。

這是對程宜職業素養的侮辱和汙衊。一把火直竄了起來——尤其是阮天晴比她先知道這件事本身,更是往火裡直接添了一把柴,還澆了一桶油,燒得血直往頭頂湧。

“他憑什麼這麼說我?他問過我對timeline的規劃嗎?到目前為止,我們都沒有delay,他憑什麼覺得我幹活慢?僅僅憑几個PR就直接下這樣的論斷了?又是憑他過去的經驗?”程宜冷笑,霍然站了起來說,“我吃得差不多了,我去找戴鳴聊一下。”

“哎呀你別衝動,真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的——”

“抱歉抱歉我來晚了。”

Celine一進門看到兩人這個架勢,一個臉色很難看,一個眼神躲閃,心裡猜到了大半。但她什麼都沒說,放下電腦,對阮天晴婆婆的手藝大加讚賞,誇得阮天晴想開啟微信直接錄音給方嶼聲媽媽發過去。

一通誇讚之後,Celine掰開一次性筷子,淡淡地說你們剛才聊什麼呢?你們聊你們的,我就是來吃個飯。

阮天晴輕描淡寫說,我們就是討論討論程宜姐專案上的事情。

“哦?我也聽聽呢。”

搶在程宜開口之前,阮天晴先出了聲,適當地加工了一下素材,把故事的重點從程宜和戴鳴之間的衝突,改成了她和汪舒的。

Celine邊吃邊聽,順著阮天晴的敘事重點說:“這裡面有一個問題,是你、汪舒、週一漫在這個專案裡的角色分工到底是什麼,出現分歧的時候,到底誰才是拍板的那個人?你覺得是你,汪舒覺得是他。而你老闆沒有明確人選。”

程宜終於冷靜下來說:“所以說,我老闆是在透過這個方式測試我們倆的能力嗎?”

“不一定,也有可能他只是忘了,或者覺得沒有必要。”

阮天晴說:“那站在程宜姐的立場上,她應該去讓她老闆明確一個人選?”

Celine說:“現在不是合適的時機。戴老師和汪舒以前就是同事,他們之間的互相瞭解和trust要遠勝過和程宜的。最差的情況下,哪怕他們之前有過沖突,戴老師也大機率不會選程宜。如果非得定一個人,這個人可能是汪舒,可能是他自已。”

她的眼神穩穩地壓到程宜身上,坦率地說:“但一定不會是你。”

程宜想了想說:“那我能問個問題嗎?從產品的角度來說,你覺得哪一種方案是你需要的?”

Celine微笑:“目前對我來說沒有區別,我需要的是產品如期上線。具體技術上要怎麼實現,這是一個技術決定,我不會干涉。”

這話的意思就是,程宜不會從Celine這裡拿到任何支援,來跟戴鳴、汪舒爭取她想要的解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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