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菲爾從睡夢中醒來,變化的寒意讓他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小妹還在旁邊睡得香甜。
菲爾小心地起床,為她蓋好被子,一番收拾後,菲爾悄悄地關上了房間門。
家傭們為他準備好了早餐,在愉快的單人用餐後,菲爾坐上了前往學校的車。
雖已是清晨,但天尚未甦醒,還處在幕布的掩蓋下,菲爾靠著車窗,看著還未充滿活力的街景,一陣愜意。
他喜歡安靜,喜歡那種無人的空曠,就像現在,他彷彿能聽到空氣呼吸。
來到校園門口,學生們陸陸續續地進入校園,菲爾也下了車,慢慢併入了他們的行列。
一路上有不少人笑著與他打招呼,他也笑著回應,太受歡迎也是一種煩惱。
校長在早會上將菲爾請上講臺,大肆表揚著他在某次競賽中又獲金獎,下面的眼光有羨慕,有敬仰。
課堂上,菲爾完美地解答出老師的難題,又引起陣陣讚歎。
用餐時,各位同學主動地坐在了菲爾的身旁,只為與菲爾說上一兩句話。
不知不覺間,一天的時間已經過去,菲爾又重新躺回了床上,看著黑暗中的天花板。
榮譽,財富,家庭,背景,智慧……
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東西被菲爾輕易地攥在手中,他有著難以想象的幸福。
想到這裡,菲爾滿意地閉上了眼睛,感嘆著美好。
可在那逐漸靜默的黑暗中,卻傳來了一聲輕輕的嗤笑。
那笑聲漸漸連續,由一開始的不經意穿出嘴巴到那停不下來的歡悅,甚至最後變成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
那笑聲在漆黑的房間裡迴盪,如同馬戲團下的觀眾見識到了小丑的可笑失誤。
過了許久,那笑聲才漸漸平息,房間中只留下了因狂笑過度而存在的微微喘息聲。
“你以為我會這樣說嗎?”
菲爾坐在床上,擦了一把剛剛溢位眼眶的眼淚。
“啊~我好幸福~真想一直這樣~”
菲爾又重新揚起嘴角,卻沒有發出任何笑聲,只是靜默地看著那無言的黑暗。
“來讓我告訴你真相,讓我來告訴你。”
菲爾的嘴角慢慢下沉,周圍的景物似乎隨著菲爾的意念開始轉換。
豪宅,美景漸漸消失,最終只留下了一個穿著破舊的小男孩抱著一個還在襁褓內的小女孩,呆呆地站在一間老舊的破出租屋內。
“你個廢物!連個完整的兒子都生不出來!還生了個破拖油瓶!你讓老子在村裡怎麼抬起頭!老子打死你個廢物!”
在小男孩面前,父親正扯著母親的頭髮,一巴掌一巴掌地扇在母親的臉頰上,母親哭喊著,微舉著手祈求著饒恕,可她什麼都沒有做錯。
小男孩趕緊把妹妹抱到另一間房間,可她還是哭鬧了起來。
桌椅掀翻的聲音,玻璃碎地的聲音,父親的捶打,母親的哭喊,妹妹的哭鬧,這些聲音如同一曲毀滅般的交響樂,道出了一個小群體的掙扎與悲傷,刺激著他的耳膜。
小男孩想開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也對,畢竟他就沒發出過聲音。
小男孩安靜地聽著一切,這些所有似乎對他來說已是習以為常,他這是輕輕地拍打著妹妹,希望她能快點入睡。
終於有一天,母親離開了,只留下了一封他看不懂的書信,便從六樓上越了下去。
小男孩看著來往的人群,血泊中的母親不再哭喊,是那樣的安靜,與喧譁的人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父親與房東們發生著激烈的爭吵,似乎在要求他們的賠償。
小男孩只是看著,看著,他發現,母親安靜下來時,真的好美。
母親離開了,生活還在繼續,母親離開了,暴力還在繼續。
在第一次充滿酒氣的毆打後,他知道了母親的痛苦,可他卻不能像母親那樣離去,他還有妹妹。
隨著他的長大,他繼承的美貌逐漸顯現出來,母親的美在他身上展現。
隨著他的長大,父親也不再是毆打那般簡單。
他少見地流下了眼淚,他想叫喊,可他什麼都叫不出來,而耳邊什麼也聽不到,只有那令人絕望的聲響。
後來他發現,主要這樣,父親會短暫性地對自己溫柔,甚至對妹妹也會好很多。
母親已經不在了,他必須保護妹妹。
每次開始之前他都會把妹妹送到鄰居家裡,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個好哥哥。
可漸漸的,父親對他的興趣漸漸消失,而幸運的是,妹妹長大了。
同樣是母親的美貌,在身為女孩子的妹妹身上顯得更加有優勢。
父親開始垂涎,但每一次都會遭到他的阻攔,他一次又一次的攔截,只求他不要碰妹妹一根汗毛。
可是,就算阻攔了那麼多次,還是不能那個畜牲的本性,從那時起,他就知道,只是做到這種程度,是無法組織父親的。
這時,他徹底地變了。
他能做到,他必須做到。
那日,父親依舊是爛醉,可是這次的目標已經確定是了妹妹。
妹妹站在陽臺,玩著他攢錢買的泡泡水。
父親早已飢渴難耐,一下撲向了妹妹。
可這時,躲在角落的他,猛地將妹妹推到了一邊,父親撲了個空,慣性使他向著欄杆飛去。
可卻沒有像想象中被欄杆阻攔,欄杆和父親一同從六樓飛下,那一聲,是他的心跳。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六樓,父親也變得安靜,可是,他卻那麼醜。
他帶著小妹看著一切,轉身將一包用垃圾口袋裝著的螺絲,丟進了路邊看熱鬧的垃圾車裡。
意外死亡,房屋防護不合格,這便是最後的結果。
他靜默地聽完這一切,妹妹在一旁發抖,他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無論如何,他們成了孤兒,如果不出意外,沒有親人願意領養他們,或者說,除了彼此,早就沒有親人了。
但出乎他的意料,一位房東願意收養他們,那是一位善良的老爺爺,不算富有,但也有一定的資產。
可以說,這是他人生裡遇到的唯一的善良。
他不敢懈怠,他已經有了力氣,他需要錢。
他不停地做著學徒,在各種地方做著雜活,只為了錢。
他要讓妹妹上學,只有那樣,妹妹才有可能擺脫跟他一樣的處境。
他不是沒上過學,但不會說話,就是一個笑話,他已經忘記了同學是怎麼取笑打罵自己,只記得“啞巴”,“智障”,“婊I子生的”等詞。
可他還是很喜歡學校,他知道有一個名人叫作高斯,但卻忘了他為何出名,只記得那時聽課時的眼睛在發光。
雖然房東出錢讓妹妹上學,可他堅信那是房東借他們的,他感謝房東給了她妹妹這個他夢寐以求的條件,只是賺著錢,一部分給房東,一部分給妹妹。
是的,他什麼都沒留給自己。
時光飛逝,妹妹以優益的成績進入了名牌大學,自己也有了穩定的工作,雖然很累很苦很被別人看不起,但他認為一切都已經足夠了。
他感受著陽光的溫暖,感覺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只要不發生那件事的話。
妹妹進了名牌大學,除了卓越的學習環境外,還有從未見過的新奇與潮流,很快,妹妹便沉迷入了這些她從未擁有或者見過的東西。
妹妹有著出色的美貌,樸素的衣衫掩蓋不了她獨特的氣質。
妹妹在變好看,身上的衣物也在更改,有時會拿著手機一直聊天。
這些變化當然逃不過他的眼睛,他開始在她的校園外觀察,他不想讓妹妹的同學看到她有一個這樣落魄的哥哥,他認為這會讓妹妹沒面子。
原來是有男朋友了。
他發現了這樣的結果,他並不生氣,反而為妹妹感到驕傲,有一個帥氣又有錢的男友,這是對妹妹極大的肯定。
可是事情開始變得不對。
他不只一次看到那個男孩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挽著不同的女孩。
他很氣憤,你可以很優秀,但不可以玩弄她的感情。
他很嚴肅地用紙筆告訴了她的妹妹這個問題,但妹妹卻不以為然。
“我知道啊,他和她們只是玩玩,和我才是真愛,這叫異性純友誼,你個老土,就別管了。”
她這麼說著,但他不能這麼信。
那天晚上,妹妹打扮得很漂亮出了門,他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他不能讓妹妹深陷泥潭。
那天晚上,他突破自己設的限定,他闖進了歌廳的包廂,用著手語,拉著妹妹就要走。
可還給他的卻是一被潑過來的酒,和一句憤怒的“滾回去!”。
他說不出話,他在眾人的眼裡看到嘲諷,鄙視,在妹妹的眼裡看了憤怒,羞恥。
“你害死了父親,難道還想來害我嗎?”
四周音樂嘈雜,他卻感覺好安靜。
他回到了出租屋,清理掉了身上的汙垢和滴滴答答的烈酒。
他在哭嗎?
沒有,那是烈酒流入的眼睛,又流出了眼睛。
第二天,他看到妹妹衣服破爛地回到了家,眼神空洞,頭髮凌亂,他說不出話,只能感受到她在他的懷裡哭著,如小時候一樣。
那天晚上,一群怪物撕裂沉睡的獵物,它們嬉笑,它們歌舞,它們囂張,而最後她獲得的不是夢寐以求的愛,而是那幾人在完事後迎面打來到幾沓鈔票。
校園中,妹妹的影片被流傳開,他們在網上高談闊論,嫉妒妹妹美貌的人別有心機,他們敲動著鍵盤,在某個制高點,大肆批評討論著妹妹。
“婊I子。”
“拜金”。
“身材不錯,求。”
“土妞罷了,沒什麼好看的。”
“聽說她還有個神經病哥哥,真是一家人啊。”
…………
他在病房裡看著房東爺爺的手落下,呼叫護士通知他的家屬。
隨後來到了郊外的一塊墓地,裡面埋著妹妹。
妹妹走了,如母親一樣,從那六樓離開的。
房東爺爺也走了,他被房東爺爺的兒子趕出了他住了一輩子的六樓。
好安靜。
他坐在墓前,抽著煙,如此想到。
從未有過的清明讓他感到清爽。
他掐熄了煙,去做最後一件事。
那年,這座城市發生了一起連環殺人案,兇手是一位恐怖的男人,死者皆是一群富家公子。
那晚他聽到了聲音,是自己的笑聲,他有了自己的人格,不再是安靜的,是瘋狂的。
他有自己的厭惡,有自己的愛,喜歡的身材,色域的本性,就在他被鮮血噴湧時,他彷彿獲得了新生。
從那時起,他才算是一個真正的人。
咆哮著著悲慘的如同狗屎般的人生。
…………
他看著菲爾,那個被約克公爵壓在身下玩弄的菲爾,那個未見過母親的菲爾,那個無法反抗的菲爾。
他站在菲爾面前,對著他微笑。
菲爾站在他面前,也微微笑著。
他是菲爾,菲爾也是他。
他是菲爾的前世,菲爾是他的如今。
同樣悲慘的經歷,同樣可憎的手段,同樣美麗的容貌。
一切都是那麼的相似,而只有一件事不同,菲爾不再安靜。
那是生的吶喊,是惡的渴望,是野蠻之花在綻放,是骨頭的發芽。
不要妄圖讓我沉淪這般完美的夢,適合我的只有苦難與悲苦,只有這樣,我才能清晰的認識到我是什麼樣的人。
瘋狂,邪惡,不擇手段,人性扭曲的怪物。
潘拉選擇了我!
我是那瘋狂的新娘!
菲爾猛地睜開眼睛,眼前依舊是那血色的通道,但菲爾已經能看到它的盡頭。
他扶著牆壁,支撐著這具殘軀,很慢,但堅定不移地向那出口走去。
我那可笑而又純粹的愛。
我那瘋狂而又理智的惡。
我那癲狂。
我那可悲。
菲爾伸出手,向著那出口的光芒伸去。
那是救贖,那是我的道路。
菲爾走出了出口,沒有華麗而又黑暗的聖堂,依舊是那片戰鬥的平臺。
奧利維亞站在不遠處,臉上掛著的不知道是汗還是淚。
“恭喜過關,母神。”
後方傳來了恭敬的聲音,而菲爾的七竅卻漸漸地流出了鮮血,滴在了白色平臺上。
“菲爾!”
奧利維亞沒有在意恐懼,在菲爾倒地前,接住了菲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