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子”的聚餐決不能遲到,否則就是罰酒一杯。我把家裡安排妥當,也就早早地出了門。中午的半斤酒還殘存著些許作用力,我臉色微紅,目光所及之處,也輕微的有些扭曲,但想到一會兒的觥籌交錯,我腳步也不自覺輕快起來,身體也瞬間恢復了常態。

相較於平時,此時的街道上車流不息,顯得有些反常,節後的第一天上班,想必人們一定是無法忍受在單位裡的坐如針氈,尋求各種理由逃離奔向“自由”。街面上的大小飯店門口的車位也早已被重獲自由的人們爭相堆滿,一個個食客滿面紅光,昂首闊步地走進去,彷彿奔赴戰場。

聚餐的這家飯店我們來過幾次,走進門廳,漂亮的老闆娘熱情的向我打著招呼,說話時,扭動著豐潤的腰肢。

“兄弟過年好啊!孟超提前到了,他們在203包房!”相較於老闆娘的曼妙身姿,我更喜歡聽她講話,她的聲音有一種獨特魅力,讓人想要專注卻忍不住遐想的慾望。

本想再與她多說幾句,她卻自顧自地轉身去招待其他客人,我只好順著樓梯走上去。

走進包房,孟超與韓雨桐、王強他們在打撲克牌,賭注是喝啤酒,不知是酒精作用還是過於興奮,孟超的臉色微紅。看到我如約而至,幾個人顯得有些驚訝,急切地打過招呼,幾人又專注地玩兒起來。我找個角落坐下,扭頭看到同在角落裡的孫明宇,我輕輕拍了拍他,孫明宇放下手機與我聊起工作上的事兒。

孫明宇原來與我同在一個部門,後來沒多久,我接替了他的崗位。單位裡對他的評價普遍不算高,但是我覺得他對我其實還不錯,畢竟在我來到單位的第一天,他就給我講了很多單位裡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只是他總會與我抱怨領導不公或數落某某人工作能力不行,或是在同事調侃他時,雖然他表面迎合,轉頭就憤恨著向我訴苦。他經常與我掛在口頭的話就是:“這單位沒一個好人”。聽的久了,再遇到他時,我總是下意識的找藉口走開,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與我說起。

我覺得孫明宇身上一定是具有特別的氣質,說不好是負能量還是桀驁不馴,又或是情商低,總之我無法很準確地概括,他也總是會莫名其妙的得罪一些人。有一次部門聶主任安排孫明宇和孟超以及另一個司機收拾單位庫房,面對著堆成山的雜物,聶主任前腳剛走,孫明宇就一本正經地對他們兩個說:“你們好好幹,我負責監督!”孟超聽到他這麼說,瞬間炸裂,手指就差戳到孫明宇的臉上,直接罵道:

“監督你媽了個逼!讓我倆幹活?你監督?你他媽把自已當局長啊?”

罵完這句,孟超叫著另一個人離開,“走,幹雞毛幹,讓他自已幹!”

孫明宇一時沒反應過來,竟呆立在那裡,待反應過來時,他衝著走廊盡頭用力地啐了一口痰,卻不偏不倚吐到了走廊的暖氣管上,看著它拉著長絲慢慢垂落,孫明宇心裡的怒火也漸漸消散,苦於部門領導安排的差事,也只能自已硬著頭皮收拾。明眼人都看得出,孫明宇這話說的太欠妥當,沒有人能把它與玩笑話聯絡在一起,但是他卻不以為然,他只覺得,孟超是仗著自已與王副局長親近,才這樣囂張。

還有一次,單位裡年終給職工搞福利,每人一隻羊腔子(“羊腔子”是指把羊宰殺完後去掉羊頭、羊皮、內臟的整隻羊),派發福利這事兒領導交給了孫明宇。本來孫明宇只要清點好數量並按照人員名單逐個簽字領取就能完成差事,但是不知是何緣由,直至發放完畢,卻發現少了一隻羊腔子,他自已還未領,他瞬間焦急起來,仔細核對了幾遍領取表,並未發現異常,仔細回憶整個領取過程,也沒發現哪裡不對。換成一般人,就悄悄的當作沒發生這件事作罷,但是孫明宇不是一般人,執拗的他非要把這件事弄個清楚明白。於是他按照人員名單逐個去找人核對,唯獨沒有去找領導核對,他自作聰明地認為,這是自已使用了“排除法”。他未曾想到,這樣一來,不僅把自已工作不力的隱秘事實宣揚開來,也把同事們統統當成了嫌疑物件,難以想象那一段時間同事們對他的憤恨程度,直到王副局長把他叫停並訓斥了一頓,他才作罷。這件事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成為了同事們的聊資。但是有一天他偷偷跟我說,透過他的調查,這羊腔子應該是丟在了領導班子中。我竟一時語塞,這老小子一條道跑到黑啊!

此時我與孫明宇正東拉西扯的聊著,沈佳推門進了包房,相較於早晨她特意換了一身衣服,紅色的風衣配黑色打底褲,盡顯時尚魅力氣質,女人味十足。看到沈佳,王強扔掉手裡的撲克牌,“呦,大美女來了!”

孟超也緊跟著說道:“人齊了,大夥兒就坐!”

幾人開始短暫地忙乎起來,收拾了撲克牌,便安排座位順序,孟超坐在靠裡面居中的位置,韓雨桐坐在他的左手邊,右手邊是王強,本來王強想讓沈佳坐在他旁邊,沈佳卻一屁股坐在了我的旁邊,孫明宇左右看看,並沒有過多思考當下的局面,直接坐在了沈佳和王強的中間。王強調侃道:

“呦,今兒個孫明宇想痛快喝點兒?”

“喝點兒,喝點兒,大過年的!”

大夥兒相視一笑,便吩咐服務員點菜。不多時,六菜一湯就擺上了餐桌。我起身給大夥滿上了酒,沈佳破天荒的今天也要喝些白酒,倒酒時,我特意沒給她倒太滿,孟超立即發現了這個細節,嚷道:

“啥情況啊?倒酒哪有不倒滿的啊,你這心疼沈佳呢?”

我趕緊推脫,答道:“沒有沒有,剛才眼睛一花,手一抖,這就失誤了!”說完,我看向王強,他透過微表情告訴我——你小子打我臉了。

“你小子是手抖心不抖啊!”孟超這句話丟出來,一時間,我尷尬到了極點,感覺用腳趾摳出了三室一廳,正不知如何作答間,沈佳立刻招呼我幫她把酒倒滿,並故作仗義的對孟超說道:

“孟哥,啥一口半口的,老妹兒絕不差事兒”。一句話引的一桌人哈哈大笑,也暫時緩解了一時的尷尬。

我為剛才倒酒時的盲目關照後悔不已,我又看了看王強,他再次透過微表情向我傳遞了一個資訊——我確實盯上你小子了!

這時,孟超招呼著讓王強張羅一杯開場酒,“王科長,這菜齊了,你張羅一杯開場酒吧?”

王強笑著說道:“別啊,今天你是主,我們都是客,哪有讓客人提這開場酒的?還是你來,你來!”

孟超急忙推脫:“王科長,您是領導,您要是不提這杯,我們這酒咋喝呢?”

王強答道:“那,要不我就客隨主便?”

大夥兒趕緊附和並投以期許的目光,王強隨即站起身,說了幾句關乎年節、工作和友誼的官話套話,仰頭飲下半杯白酒,大夥也共同對飲。

幾人紛紛放下酒杯,孫明宇眼尖的孟超發現孫明宇這口酒並沒有達到他的預期目標,立馬針對起孫明宇。

“孫明宇同志,你什麼情況?王科長都打樣半杯下肚,你這一小口是不把誰當回事兒呢?”

“沒...沒有啊,也是一大口啊?”

“一大口?不信你跟王科長把杯子放一起比一比,那能是一樣的嗎?”

“理論上說,視覺其實都是有誤差的!”

“你別跟我視覺不視覺的,我的眼睛就是尺,指定是差了!”

孫明宇此時陷入了兩難,比也不是,不比也不是,他想不通孟超為什麼老是如此針對他。

看到孫明宇並沒有動身,孟超隨即起身繞過餐桌,拿起孫明宇的酒杯就放到了王強的杯子旁邊,一邊大叫著:

“你看你看,我說不一樣吧?孫明宇,你這不尊敬領導啊,這不對啊!”

孫明宇此時亦陷入了尷尬境地,不亞於剛才我的不堪,他看了看我,我衝杯子努了努嘴,他遲疑了一下,然後站起身端回自已的酒杯,向王強說道:

“王科長,剛才沒掌握好分寸,真是抱歉了,我給你賠罪!”說完,一仰脖喝掉了剩下的杯中酒。

孟超在旁邊拍手大叫:“好!好!”

王強也故作玄虛地說:“酒桌上哪有什麼領導,都是朋友間的玩笑,孫明宇不要當真啊!”

孟超緊跟著附和:“就是,就是個玩笑而已,孫明宇你你還當真了,來,我給你滿酒!”

孫明宇欲言又止,終究是沒說什麼,端起了酒杯往前探了探。接下來,就到了孟超和王強表現的真正時刻,頻頻舉杯,滿嘴的豪情壯志、人間大義,沒一會兒功夫,幾個人都半斤酒下肚,氣氛也逐漸高漲起來。王強也摟著孫明宇的肩膀開起了玩笑:

“孫明宇,今天出奇啊,怎麼酒量超常啊,是不是想把我們都灌醉套我們話呢?”

孫明宇此時一愣,他沒想到王強也能這般地調侃自已,酒已經喝到這個份上,大家聊的都是感情,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卻也要針對自已,也許是酒精的作用,也許是悲從心起,他的眼中竟有一絲淚光,似乎在下一秒就會滑落,然而他卻只是悠悠一笑,又將淚水吞回眼眶,臉面頓時舒展開來。

“王科長說笑啦,只是跟大夥兒喝酒開心,就不覺得喝多,其實已經有點兒上頭了!”孫明宇故作輕鬆的回答道。其實我知道,孫明宇不是不想逃離這個所謂的圈子,但是他心裡也明白,這個圈子是自已在這個單位生存的保障,即使作為一個卑微的邊緣人士,在外人看來,也能夠得到一定程度的庇護。

沈佳看了王強一眼,王強立即收住了嘴,趕緊拍了拍孫明宇的肩膀。恐怕心裡早已為自已的失態有所悔恨了。

席間,飯店老闆娘進來敬酒,她扭動著渾圓又結實的臀部站在孟超身

邊與我們招呼,她顯得跟孟超很親近的樣子,我注意到孟超的手無意間撫了一下她豐潤的腰,她似乎有些覺察卻並沒有抵擋開。

老闆娘離開不一會兒,我的電話響了起來,看到來電顯示上楊晴的名字在不斷跳動,我轉身出包房找了個安靜點的位置接起了電話,當聽到電話裡楊晴急躁的聲音,我的心也彷彿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原來是她正要煮麵,卻發現家裡停水,又沒有備用的水,於是她開始向我討伐。我好聲好氣地打斷了她:

“媳婦兒,要不面就先別煮了,我給你點個外賣,我這很快也就完事兒。”

楊晴聽到這話,耍起了性子,“你好意思啊,你在外面大魚大肉,讓我吃外賣?你現在回來咋的呢?他們綁你腿了?”

“這...我現在就走不好,他們得咋看我,那樣還不如不來了呢!你就先對付一口,我回去就給你做行不?”我繼續哄著她說道。

“不好使,他們重要還是我重要?劉俊,你別給臉不要臉!你要是真想在外面痛快交朋友,你就把你媽整過來,想委屈我,絕對不好使!”

果然,楊晴從來就沒讓我失望過。我硬是壓住了心裡的怒火,只是在心裡想,我的條件確實不配坐在這裡。

結束通話電話,我故作輕鬆地走進包房,藉口著家裡孩子哭鬧的不行,應該是哪裡不舒服,我得趕回去了。

此時孟超十分鄙夷地說道:“你媳婦兒不是在家呢嗎?還非要你回去幹嘛呢?爺們兒能不能有點兒爺們兒樣?”我尷尬地立在那裡,我同時看到王強臉上鄙夷的神情與孟超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能確實有特殊情況,不然楊晴不能給我打電話。”我只能硬撐著臉面這樣說。此時,沈佳也替我圓場:

“咱們也喝差不多了,就讓他回去唄,肯定是有特殊情況了。”其實沈佳是最瞭解我的家庭情況,她只是順著我說的話幫我解圍而已。

“行行行,但是你的乾一杯再走,哪有這麼掃興的呢?”孟超還是不依不饒,沒辦法,我立刻端起酒杯仰頭喝的一滴不剩,憨笑著離開。

出了飯店,我向家中趕去,雖然心裡急切,但是又有一種悲涼之情。面對著楊晴的任性和刁蠻,我只能忍受,求得家庭穩定;面對著同事們的鄙夷和調侃,我也只能忍受,求得工作穩定。

提著兩桶純淨水回到家中,本想給楊晴做些東西吃,當我推開門的那一刻,卻看到他正悠哉悠哉地坐在沙發上,吃著外賣。她那驕傲的神情,彷彿在向我宣示著她的勝利,楊晴永遠都要爭得這份榮譽。我忍不住說了句:“這還不是點了外賣了?”

她卻很自然地說道:“等你回來我不得餓死?”

此時一波已經睡著,我終究是不能再說什麼了,於是鑽進廚房清理中午的碗筷。因為心裡不痛快,期間我一直默不作聲,楊晴卻一邊吃著外賣一邊喋喋不休。隨著她語氣逐漸加重,我也聽的越來越走心,手上的力道也就漸漸失去控制,放下手裡的餐盤時聲音有些過大。聽見聲響,楊晴瞬間發作,衝進廚房開始了她的嘶吼。

“你跟我摔東西?你哪兒來的臉這樣對我?”

“嗯,我不應該。”

“你不應該不是也做了嗎?你有什麼資格?這麼多年你給我啥好生活了?我嫁給你時連彩禮都沒要,我真是傻啊!”

“嗯,嫁給了愛情麼!”

“愛情?”楊晴聽到我說出這個詞,不僅冷笑了一聲,“你配擁有愛情麼?你家裡家裡窮的叮噹響,工作工作不穩定,你媽甚至都不過來幫你帶孩子,看看我姐夫給我姐過的什麼生活?人家要工作有工作,要臉面有臉面,人家爸媽也全力支援他幫他照顧孩子,你看看你自已,也就是你吧,換做別人早都沒臉活了?”

聽到楊晴的話,我已經無法按捺我的情緒,我說道:“生在這樣的家庭是我的錯嗎?這麼多年難道我沒努力麼?我知道自已沒給你好的生活,所以我儘可能地在家裡多做事,儘可能的不讓你伸手幹家務,就這一點,我還不比姐夫做的好嗎?你這樣說是不是有點不近人情了?”

楊晴聽我這麼說,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憤恨地說:“你還好意思跟姐夫比?我告訴你,你連姐夫的一泡屎都不如!”我看到楊晴眼睛裡射出的寒光,看的我脊背發涼。

楊晴終究是說出了讓我最難堪的話語,我只感到渾身顫抖,呼吸困難,我向後退了一步,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楊晴,這還是與我從學生時代一起走過來的楊晴嗎?回想我們一起走過的十個年頭,有太多的幸福時光,我仍記得我們戀愛時大包小包地輾轉在各個出租屋間,每當看到她義無反顧地眼神,我都會心疼地親親她,心裡暗下決心:一定要透過自已努力,讓她幸福。然後,現在就是終點了嗎?我沒法繼續兌現自已的諾言了嗎?

我終於明白一個道理:怨氣和嫉妒終究會讓一個人喪失原本善良的本性,從而走向悲傷和痛苦以及仇恨。

此時的我已經沒有了憤怒,換之的是徹頭徹尾的絕望。

我繞過堵在門口的楊晴,抓起衣服準備離開這個冰冷的家,路過臥室,我推開門看了看熟睡的一波,正猶豫間,聽到楊晴咬牙切齒地說:

“你走?行,你走就再也別回來!趕-緊-滾!”

楊晴漲紅著臉一字一頓的說道,她呼吸變得急促而沉重,嘴唇微微顫抖,胸口不斷起伏,彷彿有一股無法抑制的火焰在燃燒。我輕輕地關上房門,頭也不回地跑下樓,身後是她的撕心裂肺的音浪,一聲高過一聲。

我腳步踉蹌,彷彿失去了方向感,只顧著向前奔跑。我的眼神迷茫,沒有目標地四處張望,就像一隻無頭蒼蠅在空中亂撞,彷彿我正在逃離一場無法躲避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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