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楊春曉改簽了航班,往後推遲了兩個小時。她還在候機廳裡。”

“盯著她,一定要親眼看到她登上飛機為止。”裴意然吩咐。

“好的。”

“再查一下,她搞民宿賺了多少錢,還有沒有其他的投資收益。”裴意然想了想又說道。

李春曉對童司韶的影響很大,裴意然得確保,她沒辦法提供足夠的能力幫忙童司韶。

有人打電話進來,螢幕上跳出“媽媽”兩字。

裴意然切換電話。

“媽。”他又往前走了兩步,走到一棵大樹的陰影下,在這個角度,只要轉過身子,就可以看到童司韶。

裴母問道,“剛才打你電話怎麼沒接?”

裴意然翻看記錄,果然有一個來自媽媽的未接電話。

想起自己適才在忙什麼,裴意然清了清嗓門,“剛才,有點事。”

裴母問道,“聽說你帶童家那個小丫頭去賽車?”

裴意然賽車從不帶人,這回帶上,算是半公開了。

“嗯。”裴意然從容地。

裴母聲音漸厲,說道,“現在也跟她在一起?”

“嗯。”打一開始,裴意然就沒打算瞞著他媽媽,也瞞不住。

裴母沉聲問道,“你真的決定選她,不選lisa?”

裴意然又“嗯”了一聲,補充說道,“我一直把Lisa當朋友,你是知道的。”

裴母一針見血,“然子,你利用媽媽。”

裴意然利用她放出模稜兩可的訊息,迷惑童愛國,好讓童愛國主動找回童司韶,與他聯姻。

兒子隱藏得太深,她到今天才想明白這一層。

裴意然輕聲說道,“媽,是你先利用我。”

是裴母先放出聯姻的訊息,逼他早婚。她想他趕緊給她生一個下一代繼承人。

裴母說道,“你值得更好的,然子,就算不選Lisa,你也還有更好的人選。”

幾天前,童麗穎在她面前哭訴,說她妹妹有心勾引裴意然,裴意然被她迷惑了。

裴母警惕起來,派人調查童司韶,結果可想而知,童司韶逃到南方後,不去上學進修,混得是業餘文憑,整天與她的小姨泡在一起,幹些跑腿拉業務的事兒。

這種不務正業,碌碌無為的人,怎配與她天才兒子在一起。

她是不允許這種瑪麗蘇的情節發生在她的生活裡。

裴意然皺起眉頭,“媽,她最適合我。”

裴母忍不住帶著譴責說道,“醫生說過,你的過敏症是心理性的,只要你好好配合治療,是可以治好的。”

不就是潔癖過敏症嘛,醫生一直強調,那是心理疾病,只要能跨過自身的心理礙障,就能克服。

她的兒子是個天才,她相信他有能力克服,她更不允許他因此自暴自棄,娶一個配不上他的妻子,破壞了他的完美。

裴意然對媽媽的老調重彈不感興趣,她自己具有鋼鐵般的意志,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總覺得這有什麼做不到的?那有什麼做不到的?

她不理解別人的痛苦,也不願去理解。

“媽,打住吧。這話題我們聊過了,沒結果。”治來治去,除了加深失望,沒有其他的收穫。

“但她不喜歡你,接近你是為了利用你。”裴母的語氣帶點不容情的冷酷。

裴家家大業大,卻人丁單薄,繼承人候選者只有一個。

裴母比任何人都怕裴意然變成紈絝子弟,對他的教育一直很嚴格。

她自身性格強勢,也希望兒子強大到無堅不摧,能夠經得起任何打擊。

有時都過於嚴苛了。所謂教導,都帶點變相的打擊。

就像現在這樣。

利用他嗎?裴意然探頭出去,童司韶可能覺得冷,正在跳繩禦寒。

目前為止,童司韶對他的利用,都只是想方設法離開這裡,離開他。

剛才那麼好的機會,她完全可以趁機向他提要求。

比如助她奪回童氏,或者敲詐他一大筆“試驗費”。

童司韶似乎連個想法都沒有。

能夠活命,不再受制於童家,她就滿足了。

裴意然倒巴不得童司韶多提點條件,至少證明他還有其他的利用價值,離開他的時候,多少有些顧忌。

這話不能告訴裴母,她不會信,就算信了,也只會認為那是因為沒見過世面,比較傻的緣故。

裴母壓相不相信有人接近裴家會沒有目的。她見過太多有所企圖的人,早就不相信人心了。

利益至上,才是正常的。

裴意然淡然說道,“正常。但至少她坦然。我與她互相利用,也很公平。”

裴母的考慮不止這些。

“然子,你要想清楚,她只有童氏10%的股權,而且還不知道童愛國那隻老狐狸會不會放手。”

“除了童家,她也沒有其他的背景人脈,幫不了你什麼,而且她看起來性格又很擰巴,將來肯定會給你惹麻煩的。”

“以你的條件,你要什麼樣的沒有,為何非要吊死在她這棵樹上?”

裴意然心裡明白,童司韶持股10%,是把雙刃劍。

童氏經過多次融資稀釋,到現在童愛國只剩34%份額,童麗穎努力多年也只持股5%。另外還有兩位大股東各自持股10%和15%。

童司韶如果陣前倒戈,與那兩位股東聯手的話,童氏有可能大權旁落。

這是為此巧取豪奪爭鬥一生的童愛國死也不願意見到的。

歷史早就證明過了,嫌隙一旦上升到利益衝突層面,哪怕是骨肉親情,也要反目成仇兵戎相見的。

大抵這就是讓童愛國最寢食難安的原因,他不會輕易放手的。而童司韶方面,無論放不放手,都挺棘手。

裴意然明白一切,卻也沒把這些難處放在心上。

“媽媽,咱家不缺錢,我也不缺錢。缺了我也可以自己賺。”

“就我這身體,日子也過煩了。有她陪在身邊鬧騰,總好過一個人過。”

治療了那麼多年,一點進展都沒有,他沒得抑鬱症,全靠對創造的熱情支撐著。

他還以為他只能這樣過一輩子了,那晚童司韶從天而降,攪亂了一池春水,他才知道,原來,他也可以擁有一個女人的體溫,一個完整的人生。

話不投機,裴母一下子掐斷電話。

裴意然聳聳肩,收了線,往原路返回。

他媽媽就是這種脾氣,這時候打過去,她肯定不依不僥,過兩天再打電話給她吧。

童司韶感覺冷,背對著他,正在模擬跳繩的動作。

她雙手握緊,搖動著手臂,雙腳配合著有規律地彈跳。

圓月掛在頭頂上,她迎著光線,就像一步步跳進月光裡。

裴意然忍不住笑了笑,別人覺得冷了,會縮到角落裡,也只有她才想得出虛擬跳繩。

童司韶回頭看他一眼,嘴裡繼續數道,“198,199,200”,停下來,喘了一口氣。

“你是不是有強迫症啊?”裴意然好笑地問道。

“跟你的潔癖症比起來都不是件事。”童司韶也笑著回道。

他們自己可能沒察覺到,他們相處起來很自然,針鋒相對也好,開玩笑也好,水乳交融,該顧忌的,不該顧忌的,在這樣氛圍裡,都顯得沒那麼重要了。

戀愛中的人都這樣。

“走吧。”裴意然挽過童司韶。

“等等,有件事我覺得應該告訴你。”童司韶停下來,認真地看著裴意然。

其實童司韶心裡一直很明白,童家與她之間的恩怨遲早都要解決的,與裴家聯姻與否沒有必然的關係。

“我……媽媽她死得不明不白,她根本沒有心臟病,她應該是被毒死的。”

這件事童司韶對誰也沒有說過,怕傳出去會被人滅口。

就連小姨,童司韶也守口如瓶,一開始是不信任小姨,後來是不想把小姨捲進來。

畢竟這種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畢竟這種秘密,許多人知道了,都寧願裝作不知道,怕麻煩,更怕惹禍上身。

畢竟這種秘密,不說出去對當事人也更安全,不管怎樣,生死都只能自己一個人在扛。

將心比心,如果她是裴意然的話,她會假裝沒聽清楚,或假裝沒聽懂弦外之音。

然而裴意然瞳孔收縮了下,呼吸重了一些,“不會,我不會讓你像你媽媽一樣。”

——不然他也不會向童家要求聯姻,讓童家知道童司韶還有利用的價值,那樣即便他們先找到她,也會權衡利弊,不會一下子痛下殺手。

夜晚一刻比一刻清涼,到了這個點,吹過來的風已經帶了寒意。

童司韶裸露在外的面板被吹得冰涼一片,但裴意然的懷抱很溫暖。

裴意然挺著脊背,為她擋住了大半寒風,與裴意然身體相貼的地方也暖融融的,熨著人從頭到腳都很舒適安心。

裴意然又摸了摸她的額頭,似乎想撫平看不見的傷痕,小心翼翼說道,

“這件事,我會請人暗中調查,儘早還你一個公道的。”

童司韶趕緊搖頭,“不用了。我……媽媽臨死前一再叮囑我,遠離是非,好好生活,她說,死對她來講,是一種解脫,讓我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應該為她的解脫而高興。所以,不管真相如何,都讓它隨她而逝吧。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就好。”

寄主的母親像許多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一樣,臨死之前,看透了生死本質,除了擔心女兒的安全外,別無所求。

但童司韶知道,寄主雖然為了讓母親安心離去而答應不再追究此事,其實她從未放下報仇的念頭,哪怕只有一刻。

否則,當童司韶熟睡時不會經常做那些奇怪的噩夢,夢裡充滿了與她自身經歷無關的生活片段,詛咒怨念等等。

也許寄主執念太深,使這具身體保留了她的記憶。

如果易地而處,童司韶可能也與寄主一樣,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過殺母仇人。

現在童司韶只能慶幸,遭遇這種事情的不是她,餘生她也不必揹負這樣的深仇大恨活著。

童司韶之所以向裴意然透露這件事,只是想提醒他,讓他小心行事,免得遭人毒手,並沒有借他之手手刃“仇人”的意思。

裴意然有些意外童司韶的決定,眼睛眨都不眨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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