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費歇爾主動邀請我參觀皇宮,優律幫我謝絕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親自引領我熟悉環境。

安東妮殿下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她的離開與到來一樣不動聲息、杳無蹤跡。在向賓克斯陛下請示以後,優律牽上我的手,離開了餐廳。在靠近蓮娜時,優律朝她擺了個鬼臉、說了些俏皮話,皇后微笑著拍了拍優律的腰部,看來她們並不把我當做外人。我還留意到,費歇爾眼皮耷拉著,似乎在思考什麼。

“要帶我去哪兒?”走出餐廳後,再邁出由管家開啟的一道大門。我終於鬆了口氣,原先顫顫巍巍的嗓音也恢復過來。

優律瞧瞧迴廊外,天已經完全暗淡下去了,目所能及的景色都是靠人造的燈光顯現出來的。今晚沒有月亮。

我跟著她走,迴廊四處延伸,明明走到一塊新的地方,卻感覺都回到了原點。我滿腦子都在思考怎麼回家,我今天並沒有向母親交代出門的情況,在這樣的深夜裡,她多半在急切尋找我。我如同遊蕩的幽靈,魂不附體地牽動步伐。好在我能緊握著優律溫暖的手掌,這讓我不太迷茫,我變成但丁,但迫切想要逃離宮殿,她能引領我去向何處?我畏懼地獄,但並不嚮往天堂,若她執意給予我信仰與自由,我該怎麼面對?優律狄茜……我的貝雅特麗齊。

“在這兒!”你站住腳尖。我的視野越發開闊,是月亮突破了陰翳四散的雲層,皎潔的光輝終於灑落下來,眼前翠竹環繞,竹林深處能見到些許暗黃色彩。

你說沿著這條小路直走。

我繼續被你牽著,能感受到你手掌的力度漸漸加大,手心出了點汗。

冷嗎?我問。

冷。你火紅的眼睛對著我散發熾熱的光芒,讓我心跳加快,帶點躁動不安。

“明明在雪山頂都沒說冷呢。”

“因為我現在並沒有施展那樣的魔力嘛。”

“為什麼——”我說了一半的話被她的動作打斷了。她豎起另一隻手食指,將指尖抵在下嘴唇。

“因為我不想,”片刻之後,你說:“這樣,很輕鬆。”

我鬆開緊握的手。我脫下麻布外套,伸到你面前,我希望你能不嫌棄。

你頷首,裝作沒看見,嘴角上揚得很明顯。你平舉起細長的手臂。你說,幫你套。

我很慶幸,你並沒有拒絕我的好意。你用一隻手整理領口,然後輕輕捏住兩角衣領。現在看來,你鑽在外套裡緊縮肩膀的樣子,正像千年後的這天,你用力裹外套的模樣。你的習慣延續了下來,若是記憶也完好無缺該多好。

你原本就小巧的軀體在穿上我略顯寬大的外套後更嬌小玲瓏了。

你真的很可愛,我想。你一定就是我的貝雅特麗齊了,我確信。你就是俄耳甫斯的苦苦追尋的歐律狄茜。

我對上你赤紅的雙瞳,看見你高高翹起的睫毛下粉紅色的眼瞼微微顫抖。我竟產生了特別的情愫,心裡一陣忐忑。

你突然張開雙臂,撞進我懷裡,你真像一隻迷路的鹿。我差點兒沒穩住腳後跟。

你又拉著我,這次換了一隻手。不用多說什麼,我欣然回應你掌心的期待。我們的心意第一次交匯了。

我們的故事,便是從這兒開始的。

——

——

竹林的盡頭果真是灌木楓林。優律說,她最喜歡皇宮後的這片小坡,同時種上楓樹與竹子的主意真是別出心裁。

我想也是,隨著季節更迭,楓樹葉自綠變黃,再發黃飄落。竹林一年四季卻保持著同一般翠綠,若能自高處向下觀望,春夏之交可以見到漫山遍野的碧綠風景;到了夏末便可以見到這樣的橙黃,連綴在綠竹之上,好似叢頂開出了三個月前才能見著的花;深秋紅葉如火,鮮豔耀眼,皇宮城牆之外也能見到後山腰上烈焰一般的夢幻花園。

楓林裡是一座樸實無華的小屋,但既然坐落在皇城中,一定有裝膳的師匠常來修整,小木屋看上去就知道年代久遠,但穩固度也應該使人安心。

從外側看,這小屋就像供人納涼的庭院。微風襲來,屋簷下掛著的一排排紅色絲帶隨之晃動。優律迫不及待地拉著我進去看。

她說,在她第一天到皇宮散步時,就發現了這座小屋子,她問了好多人,都說不知道這屋子是何時建造的,當然也未曾聽說它的名字。“於是,我就給它取了個名字,叫‘荷園’。”她滿意地說。

“荷園?”

“是呢。荷花的荷。”

“荷花?是什麼花?”我第一次聽說這個。

“在上界(我知道這個,聽說在高空有一塊神秘的大陸,德高望重的賢者們都有機會受邀參觀。)這種花兒很常見,因為愛莉希斯姐姐很喜歡,幾乎每塊池塘都能見到荷花。荷花一般都在這個季節開放,雪白的花瓣上生著淡粉色的尖尖。”她一邊用手比擬著花的大小,一邊說:“皇宮這兒沒有荷花,父親說,在東邊的特洛伊合眾國常能見到這種植物,上界的第一朵荷花也是愛莉希斯姐姐從特洛伊帶過去的。”

她開心地講述著,我也認真聽。腦海裡怎麼也幻想不出這是種什麼樣的花兒。

“真想看看。”我說。

“等我體力恢復了,就帶你看。”

我不知道她要帶我去哪兒看,無論是特洛伊還是上界,我都想去玩玩。

她先帶我坐到屋子裡的石凳上,然後用胳膊撐著腮,趴在桌面休息。

我看著她休息的樣子,感覺很安寧。

“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我愣了一下,說:“關於你們要找我的緣由,我有些大概的認知了;剩下一些細節,我都不瞭解。蒼穹參議、祭壇是什麼?【紅瞳】復甦又為什麼沒有蹤跡?我又怎麼能為你們提供幫助…”

“蒼穹十三參議是整個世界秩序的象徵,由十三個席位構成,分別是:智慧、善惡、空間、時間、元素、深淵、愛慾、黑暗、命運、啟示、藝術。其中【黑暗】由俄瑞博斯和尼克斯夫妻掌管,【命運】由赫斯提亞與赫拉姐妹掌管,這四位是常駐參議官,一共有8位常駐參議官,還有四位分別是【空間】重陽、【愛慾】愛莉希斯、【啟示】福柏、【藝術】繆斯;聽愛莉姐姐說,他們在萬年以前就誕生了,生命與時間同長。還有五個席位由生命有限的凡人擔任,聽說現在的【智慧】是某個全知賢者,我沒見過,【善惡】是北國哈莫尼的教皇、【元素】是賓克斯叔叔,而【時間】與【深淵】暫時缺席。

“【紅瞳】復甦之所以杳無蹤跡,原因有兩個:一是目擊到它的人幾乎都死了;而是根據參議院猜測,它可能在籌劃一場百年前沒來得及實施的戰爭……它可能要把極北瞑域的魔物帶到整個世界,如果讓沒有理性的怪物主宰世界,後果不堪設想。”

我慢慢理解她說的話,沉默著點頭。

過了好一會兒,她直起身子,並不直視我。她緩緩開口。

“至於你的第三個問題。你知道吧?”她翹起自已的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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