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生機
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開始冒出不詳的黑霧，逐漸蔓延到周圍的一片，向著中間破敗的木屋聚集起來。
細碎的雜草晃動，帶起淅淅瀝瀝的響聲，黑霧的中心颳起了大風。
斑白色的毛髮被風帶著烈烈舞動，將本就兇猛的身姿映照得越發雄偉可靠。
中原中也雙臂交叉擋在身前，鈷藍色的眼睛帶著狠戾，穿過空隙投射向黑霧的中心，有一個身影在那裡凝聚起來，白色的無神的大眼睛睜開，非人的尺寸看得人心生畏懼，裂開的嘴巴里躺著一條猩紅的長舌，像是一條赤舌，發出了陶醉的嘶鳴聲。
“神明的氣味……終於來了。”
”……吃掉的話會很美味的吧。”
辨不出男女的聲音沙啞空靈，混雜著貪婪和渴望，讓中原中也憑空生出了一種滑膩膩的感覺，像是有一百條青花魚在身上爬，讓他恨不得回去換件衣服。
“誒～蛞蝓還真是受歡迎啊～”正思考著怎麼樣解決面前造型奇特、令人san值直掉的詭異身影，中原中也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太宰治惡意滿滿的誇讚聲，聲調拉得很長，有一種這傢伙自帶的噁心感覺。
他強忍住回頭把人扔出去的衝動，微微側過頭咬牙切齒地警告：“別開玩笑了，太宰。”
“說起來會不會死在這裡好一點呢？反正中也你回去也只會給歸吾製造麻煩而已。”太宰治沉聲，說出了讓貓咪老師炸毛的宣言。
“我真的會揍你的，太宰。”
貓咪老師抖了抖耳朵，強行集中注意力在身前的未知妖怪身上。
後面的那個黑色的小鬼給他的感覺真的很不妙啊，總感覺在他身上看見了幾十年前滿身血汙突然出現在這裡的“山鬼”的影子，可是這傢伙不是個人類嗎？
面前詭異的妖怪腦袋上翹起的兩個耳朵抖了抖，身上黑霧變換，形成了一雙巨大的翅膀，展開的時候鋪天蓋地，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睛，在一行人驚恐和太宰治眯起的眼睛裡，帶著兩個明亮碩大的眼球的腦袋，硬生生轉了180度，這時所有人才發現，這傢伙原來是背對著他們的。
“吃掉……美味”
“力量……”
像是直接從腦子裡冒出來的聲音驚悚而異常，唯有不成句子的零碎單詞，但所有人都能夠明白。
中原中也現在在那對大眼睛裡已經是塊可口的糕點了。
夏目貴志抓住貓咪老師飛揚的毛髮，手裡捏著張符紙，溫柔的眉眼間染上嚴肅：“貓咪老師……”
“啊，”變換成原形的貓咪老師從鼻腔裡擠出應聲，聳起的肌肉牽動面部的面板，露出尖銳的利齒，“那傢伙，吃掉了山神啊。”
“所以神社的氣息才會汙染成這個樣子。”
黑霧凝實，勾勒出濃密的羽毛，泛著利刃才會反射的冷光，帶著鉤狀的腳爪從鴉羽中伸出來，扣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抓痕，鳥喙狀的嘴巴張開，其上一圈接著一圈，佈滿了鯊魚一樣的利齒，唯有那雙眼睛，依舊是空白無神，卻讓人能感覺到一種被牢牢盯住的戰慄感。
是比真正的猛禽盯住要恐怖一百倍的眼神。
“切，”翅膀扇動起的狂風颳亂了草草綁好的橙色髮尾，讓中原中也忍不住閉上了一隻眼睛，為了穩住身形，身上浮現出了紅色的異能力，運用重力，牢牢把自已扒在破碎的臺階上。
而太宰治就沒那麼好運了，缺乏鍛鍊的身體只有一層薄薄的肌肉，雖然有貓咪老師擋住了大部分的妖風，也還是隻能伸手扣住前方的石階才能不被吹飛出去，披在身上的大衣翻飛，連帶著身上纏著的繃帶也被吹散，在空中舞動著。
“中也！！！”
“知道了，”中原中也咬牙一頓，伸手觸控一下地上的碎石：“重力操縱。”
碎石在紅色異能力的包裹之下浮動起來，經過極短暫的加速之後，像是子彈出膛一樣發出空氣爆炸的聲音，向著那隻已經從黑霧之中脫身而出的巨大夜梟飛去，瞬間就砸在了漆黑的羽毛上。
然而，毫髮無傷。
碎石終究還是凡土，不論怎麼加速，都只能應對一些普通的敵人，對於這隻夜梟而言只不過是撓癢癢而已。
堅硬的羽毛輕而易舉地擋住了這次攻擊。
眼睛對於任何生物而言都是相當重要且脆弱的部位，對於這隻妖怪而言也是一樣的，像暴雨一樣的碎石雖然無法擊穿那層堅硬的羽毛，但是撞碎之後產生的塵土飄起，透過細密的羽毛，襲向了那雙白色的空洞大眼睛。
夜梟妖怪不自覺抬起翅膀驅趕那些遮擋視線的塵土，動作之間露出了顏色淺淡的羽毛，以及透過羽毛散發出微弱白光的胸口。
貓咪老師看準時機，衝著還在扭動的關節就是一口，鳥類的骨頭是中空的，比起哺乳動物的骨頭而言更脆，更容易折斷，只需要咬斷夜梟妖怪的翅膀就能夠很好地限制他的行動力。
猝不及防被咬住翅膀，夜梟很明顯愣了一下，明晃晃的大眼睛瞪大一瞬，轉而變得兇狠，帶著牙齒的鳥喙磨動，飛快朝著斑的眼睛啄去，喉嚨裡冒出野獸般的哈氣聲，噴出的氣體險些糊到斑的臉上。
斑在掛著涎水的鳥嘴快要碰到自已柔順的羽毛的時候，四爪用力，衝著那隻黑色的巨大羽翼用力一蹬，脫險的同時，撕扯下一大簇黑漆漆的羽毛，他退後兩步，重新擋在夏目貴志身前。
夜梟胸口的光極不明顯地閃爍一下，它像是被什麼控制住了，行動僵硬地放下翅膀，腦袋湊到那處被撕開的羽毛上看了又看，神志不清地用喙滑動著，尋找著讓他感到一陣疼意的存在。
“貓咪老師。”
斑張開嘴巴晃動著腦袋，甩落卡在齒縫之間的黑色羽毛，狠狠啐了兩口：“臭死了，那隻妖怪。”
“怎麼樣？”太宰治打斷斑準備開始抱怨的前奏，詢問道。
他能看出來，經驗老道的大妖怪肯定發現了什麼，不然也不會不過多糾纏，馬上鬆口跑回來。
斑金色的眼睛滑過太宰治，一刻不停地落到了中原中也的身上，這才回答到：“啊，是啊，有個好訊息。”
“山神大人，還有氣息。”
“就在那個妖怪身體裡。”
“還有個壞訊息。”
“氣息已經很微弱了，再不把山神大人救回來就來不及了，到時候哪怕殺掉了那隻妖怪，這片地方的妖氣也很難散去了。”
斑話音未落，中原中也語氣急促，咬著牙問道：“要我怎麼做？”
斑的獸眸盯著中原中也看了一會。青年剛剛長開沒多久的面孔精緻而張揚，鈷藍色的眼睛裡流淌著和八原平淡溫和的小溪不一樣的波濤，紅色的異能力像是燃燒的火焰，熱烈而富有生機。
“你身上的神力能夠在壓制妖力的同時與神力發生共鳴，說不定能夠喚醒山神大人。”
“這需要你的意識離體，進入那隻妖怪體內，但是那隻妖怪的身體是由妖力壓縮凝實的，誰也不知道你會不會迷失在裡面。”
“而一旦你迷失了，那你的身體失去控制……”
“荒霸吐就會發生暴動。”最後一句話是中原中也自已說的，清亮的聲音壓抑著，像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
他呀，真的非常排斥荒霸吐，不然他也不會為此一直尋找著自已身為人類的證明。
在他誕生的那一刻，他雖沒有見到荒霸吐爆炸時的樣子，但他見到了因為荒霸吐而流離失所的人們，看見了絕望的臉，也見到了那些人如今的狀態，在擂缽街裡。
雖非他所願，但因他而起。
八原，是個有著和橫濱那樣緊張的地方全然不同風景的地方，溫泉旅館的和果子很好吃，是以前在擂缽街的時候吃不到的味道，他還答應過基金會的孩子們會給他們帶伴手禮的。
但是假如他再次失控的話，別說是他了，連夏目、貓咪老師，甚至是在旅館忙碌的店長、澀澤先生，還有他所不知道的，也不知道他的人，都會死去。
包括那些只是喜歡黏在身上的短壽的漂亮小妖怪。
在中原中也魘住之前，一雙手突然拽住了他，繃帶粗糲的手感摩挲著他的面板，卻讓他有種突然豁然的感覺，然後就被熟悉的欠扁的聲音氣得火冒三丈：“中也不會是不敢了吧，這副樣子真應該用照相機拍下來，真可惜～我會記得回去和歸吾描述的。”
“哈？！你是三歲小孩嗎？”
“如果我是三歲小孩那中也就是個細胞吧，啊！忘記了？小矮子本來就是個單細胞生物啊～”
……
看著旁若無人般又吵起來的兩人，貓咪老師和夏目貴志都不知道為什麼鬆了口氣。
剛剛中原中也沉默的樣子真的非常沉重，像是身後壓著一座大山，壓在青年算不上寬厚的肩膀上。
“是收到了妖力的影響嗎？”貓咪老師再次將視線放到了鴛眼的青年身上，此時他正被中原中也拽著衣領猛晃，“他能驅散妖力啊，但不是驅魔師，那到底是什麼人？”
中原中也抓住衣領的手被抓住，太宰治就著被拽住的姿勢抬起頭，鳶色的眸子裡是琥珀色的溫潤光澤，他用力掰開中原中也的手指，聲音裡是遊刃有餘的漫不經心，哪怕他其實和中原中也同歲，但在過去的時間裡也是獨自生活在橫濱這座城市裡，甚至連抱團取暖的傢伙都沒有，反而非常輕易地融入了這座城市的黑暗：“你在猶豫什麼？你以為我是來幹嘛的。”
中原中也表情猙獰地鬆開手。
確實，就能力而言，太宰是值得他信任的傢伙，但是一想到在他失去意識到這段時間裡，要一直和這傢伙接觸，就好讓他不爽啊！！！
主要是這傢伙有前科啊！！之前趁著他午睡的時候偷摸在他臉上用防水塗料畫了他滿臉，害的他那段時間一直帶著口罩，甚至害得他去“羊”的時候也不敢說話。白瀨還以為他在家裡被欺負了，他真的是百口莫辯啊！！！
“太宰！”像是為自已打氣，中原中也的聲音比平時要大聲得多。
“是？”太宰治整理著被拽得發皺的衣領，握住了中原中也背在身後的手。
“交給你了。”
“放心吧～”
“……”有沒有可能就是因為交給你了才不放心啊！
貓咪老師指揮著夏目貴志就地繞著兩人畫了個陣，黃玉一樣的眼睛對上了中原中也緊張顫動的眼睛：“準備好了嗎？小鬼。”
中原中也鄭重地點了一下頭。斑見此也不再說什麼，眉間硃紅的紋路亮起刺眼的光，連帶著地上的法陣也共鳴般亮起了白光。
中原中也的眼前在一剎那變得雪白，只能感受到手腕上有力的觸感，最後，連這觸感都消失了，，只剩下白光消散後的無盡黑夜，就像是在記憶的一開始那毫無邊際的黑暗。
不對，中原中也抬起頭，一片長長的白色羽毛從頭頂飄落，他伸手試圖抓住他，卻不知為何，明明是無風的環境，那羽毛卻實實在在地從他的指尖掠過向著遠處飄去，像是指引方向的信使。中原中也在身上附上異能力，總算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抬腳跟上。
“沒問題嗎？”從中原中也身上跑出一道紅光竄入夜梟體內之後，那隻龐大的妖怪就只是呆呆地站著了，貓咪老師警戒了一會，還是變回了三花貓的樣子，窩在地上，看著昏迷後倒在太宰治身上的橘發小鬼。
“誒～我可沒有抱男人的習慣啊～”太宰治嘆了口氣，語氣很是嫌棄，但還是把毛茸茸的橘色腦袋枕在腿上，另一隻手抓著因為短暫的戰鬥帶上擦傷的手腕。
夏目貴志盤腿坐在地上，拿起一片掉落的羽毛。
漆黑的羽毛在他的手上待不了多久，很快就會化成黑霧，最後消散，這是他身上靈力的作用。
加工一下說不定會是很好的驅魔材料啊，那個惡劣的男人說不定會很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