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顏手提招魂燈籠,腳步匆匆,快速前行。

而跟在她身後的,則是剛剛被孟顏追回來的王適那縷魂魄。

招魂燈發出微弱的黃色光芒,如燭火般搖曳不定,但就是這點微光,卻像磁石一樣牢牢吸引著王適的那縷魂魄,讓它緊隨孟顏的其後。

孟顏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畢竟此時夜色深沉,狂風呼嘯,四周一片漆黑,誰也不知道會不會突然發生什麼意外。

於是,她一邊快步走著,一邊不時回頭張望,確認王適的魂魄是否還安好無恙。

好在,隨著距離王宅越來越近,王適的那縷魂魄也變得愈發清晰起來。

此刻,那縷魂魄的大小已經和王適的肉身一樣高大,魂魄彷彿能夠感受到王適肉身所感受的一切。

原本空洞無神的雙眼,漸漸有了一絲清亮之意。

就在他們快要走出墨湖岸邊的蘆葦蕩時,突然間,一股自西向東刮來的怪異強風席捲而來。

這股風勢兇猛異常,將成片的蘆葦吹得沙沙作響,如同無數鬼魂在低聲啜泣。

孟顏被狂風吹起的漫天蘆花迷了眼,幾乎睜不開眼睛。她努力穩住身形,死死抓住手中的招魂燈籠,以免其被風吹滅。

好不容易重新站穩腳跟後,孟顏急忙轉身檢視,卻不禁心頭一緊——糟糕!

就在這時,本應緊跟在孟顏身後的王適的魂魄竟然被一陣強風從蘆葦蕩中吹了出來!

那僅僅是一縷輕盈無比的魂魄,因為沒有肉體的重量,瞬間便被這股怪異的強風捲到了半空中。

此刻的王適的那縷魂魄彷彿也察覺到了即將降臨的危險,雖然它的空洞的眼睛仍木訥地看著前方一動不動,但它的身體還是本能地緊張起來。它慌亂地張開雙臂,試圖抓住周圍任何能夠讓自已穩住身形、不被吹散的物體。

孟顏焦急地望向東面逐漸變亮的天空,心中暗自思忖:“若是再拖延下去,公雞很快就要鳴叫報曉,那時一切都將功虧一簣……”

時間緊迫,容不得她有絲毫猶豫。

心急如焚之際,孟顏果斷伸手解下繫於髮絲之上的那條紅色絲帶髮帶,然後毫不遲疑地朝著王適那縷飄蕩在空中的魂魄奮力一揮。

當紅絲髮帶觸及到王適魂魄的手部時,孟顏猛地一個轉身,手中髮帶順勢繞著王適的手旋轉數圈,如同一道緊密的繩索般牢牢地纏住了王適魂魄的手腕。

孟顏立即順手一拉,王適那魂魄受到反作力往後一倒,孟顏便將那魂魄拉至身邊。

那風依舊猛烈地吹,孟顏怕王適這縷魂魄再被這股妖風吹走,隨即將手上的抓的紅強的另一頭繞著她自已的手臂轉了數圈,然後將她的手和王適這縷魂魄的手一同綁在一起。

這樣一來,行動起來確實便捷不少,也不怕王適這縷魂魄會被吹散,但那狂風卻絲毫沒有停歇之意,甚至愈發猛烈起來。

孟顏艱難地向前邁步,每一步都顯得異常吃力。

恍惚之間,她似乎瞥見遠方屹立於縣城東側城牆上的雄雞已然甦醒過來。它正清理著嗓子,準備發出一聲清脆嘹亮的鳴叫,宣告今天的旭日東昇。

面對如此困境,孟顏別無他法,只得解下頭巾,任由她那一縷縷灰白色的長髮隨風飄揚。

與此同時,額頭間若隱若現的彼岸花花鈿也展現在眾人眼前。

只見她毫不猶豫地咬破指尖,擠出一滴鮮紅欲滴、紫中帶黑的鮮血,然後小心翼翼地輕點在自已額頭上的花鈿處,並在心中默默祈禱道:“擺渡明君啊,請您保佑我此次能夠順利渡過難關吧!您的畫作向來精妙絕倫,希望這次也不例外。千萬不要捉弄我啊,否則待我重返地府之時,定會讓你吃些苦頭。”

隨即,一睜眼,用力地朝著風向大手一揮。

突然間,一陣陰森詭異的陰風從東方颳起,向著西方席捲而來。

這股風雖然陰氣逼人,但卻變化莫測、難以捉摸。身處其中,除了感受到陣陣陰冷之外,並沒有其他特別的異樣。

然而,它雖輕柔陰森卻有著神奇的力量,可以迅速吹動東方的雲彩。沒過多久,那些原本正要從山頭上露出來的太陽,又被雲層遮蓋住了。

剎那間,白露縣城再次陷入漆黑一片,彷彿回到了深夜裡正常的黑夜寂靜地模樣。

此時此刻,位於城東的公雞正準備清清嗓子啼叫報曉呢!突然又發現天變回漆黑一片,

或許它也感到十分困惑吧,剛才明明已經察覺到天亮的跡象,怎麼轉眼間又變回了黑夜?難然道,剛剛只是一個夢境。於是,它疑惑地閉上了眼睛,準備繼續睡覺。

這股神秘的鬼風匯入了從西方吹過來的強風之中,兩股風相互交織、纏繞在一起,彷彿兩個兇猛的巨獸在激烈搏鬥,誰也不肯讓步。

這樣一來,孟顏和王適的這縷魂魄終於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他們終於不再受這狂風影響可以繼續前行,也沒有了蘆花的干擾。

孟顏急忙拉起王適那縹緲如縷的魂魄,手提著燈籠,如疾風般朝著王宅飛奔而去。

望著那燈火通明的王宅在視線中越來越近,孟顏心中的焦急之感才稍稍緩解。或許是因為離王宅近了,離王適的肉體也近了,王適那縷魂魄的那雙原本空洞無神的眼睛,也漸漸變得清澈起來,他彷彿逐漸恢復了王適肉體的五官感知。

當視線逐漸清晰起來後,他發現自已正身處在一條狹窄的小道上,被人牽著向前狂奔。周圍依舊朦朧不清,彷彿置身於濃霧瀰漫的世界之中。他茫然四顧,但所見之處盡是模糊的影像。

他凝視著那個不斷奔跑的身影,心中滿是疑惑:為何自已要如此拼命地前行?

他試圖掙脫對方的手,但卻發現自已的手臂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緊緊束縛著。於是,他輕輕動彈了一下那隻被拉住的手,頓時一種奇異的觸感傳來——似乎有一層細膩如雪花般的物質覆蓋其上,輕柔而微涼,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一探究竟。

他緩緩抬起手,目光最終落在了纏繞在手上的那一打紅色髮帶上。

那鮮豔的色彩在潔白如雪的手中愈發奪目耀眼。

此刻,孟顏察覺到了王適這縷魂魄的異動,擔心是否出現了新的變故。她匆忙轉過頭去,目光緊盯著落後自已一步之遙的王適。

就在這時,王適的這縷魂魄正想看清眼前拉他奔跑之人,目光抬起,正看到那牽他手之人回過頭來,與他對視著在那一瞬間,兩人的目光交匯,彷彿時間都停止了流逝。

他眼前所見的景象,宛如一幅朦朧而神秘的畫卷:一片灰濛濛之中,少女那雙明亮而深邃的眼眸格外引人注目,它們猶如無盡的深淵一般深不可測;淡淡的遠山眉之間點綴著一抹鵝黃色的花鈿,這花鈿如此眼熟,彷彿曾在某個地方頻繁看見過一樣;少女那滿頭灰白色的長髮與其年齡極不相稱,但卻給她增添了一種別樣的韻味,整個人幾乎要被這灰濛濛的霧氣所吞沒。

此時此刻,王適腦海裡突然浮現出兒時跟隨父親攀登高聳入雲的天雪山的情景。

當時,他們歷經千辛萬苦終於爬上山頂,本以為會看到壯麗的美景,然而四周卻是白茫茫一片,濃霧瀰漫,全然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

正當他們感到失望之際,卻意外地發現山崖邊有一株雪蓮正在盛開,其花蕊恰似眼前這位女孩額頭上那片鵝黃色的花鈿,高雅聖潔,美不勝收。

他尤記得父親在那時跟他說一句話:“人間所有美好景象,剛才經歷的所有痛苦、委屈、不服加起來也不及這一瞬間令人刻骨銘心。”

是啊,那瞬間真是美不勝收!

世間的萬物在這時都不及這一瞬間!

孟顏回過神來,繼續拉著王適的魂魄向王宅奔去。孟顏推開門,帶著王適走進了屋內。她將招魂燈籠放在桌上,然後解開了王適手上的紅絲帶。

王適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中充滿了感激和好奇。這個奇怪的女孩,到底是什麼人呢?他決定等身體完全恢復後,再去找孟顏,弄清楚這一切的緣由。

那個女孩瞥見他依然緊跟其後,並未走遠,如桃花般粉嫩的嘴唇微微上揚,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女孩繼續牽起他的手,拉動著綁在兩隻手間的那隻紅色髮帶,他們穿過小巷,越過街道,直奔向那個燈火通明王宅門前。

此刻的王適伴著女孩如墜入雲際,他感覺一種奇怪又莫名的舒服。他產生一個他自已都無法理解的念頭,他想就跟著前面這個離他只有半步之遙如同天邊雪蓮花的陌生的女孩就這麼一直跑下去的想法。

他第一次這麼渴望地想走近一個女孩的身旁,想擦盡這灰濛濛的天氣,將那個她的若即若離的模樣看個真切,想感受她那均勻柔軟的呼吸,想看看那張如雪蓮花瓣一樣美麗凍人的臉蛋,想再次跌落那如湖泊寧靜又深不見底的眼眸。

突然,一陣寒風吹過,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一激靈。

他好像聽到了那個他那年邁祖母正在前方一聲聲急切的呼喚他的名字,呼喊著

:“陸之陸之,快回家,快回家,快回家……”

他的身體變得飄忽不定,彷彿失去了重量,輕盈得如同飛羽一般,不由自主地朝著祖母聲音的源來,那個有著他從小生活氣息的燈火通明的王宅飛去。

然而,他慌了,他不知道為什麼本是該歸家的他,此刻的內心卻充滿了不捨。

他還沒能看清那個女孩的具體模樣,還不知道她的姓名,還沒來得及告訴女孩他姓王名適,字陸之,還沒有告訴她她就尤如那天雪峰的雪蓮一樣,還未告訴她萬般事物都不及她的潔白美麗。

他多麼希望能再看一眼那美好的瞬間啊,但祖母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如同響牽引繩牽引著他,在他耳邊迴盪。

他還想死死地拽住那根紅色的髮帶,卻不曾想那個女孩卻鬆開了髮帶,手一揮,將兩隻手徹底分開。

最終,他還是離開了女孩的身邊,靠著祖母聲聲的叫喚,靠著臥房明亮的燭火以及自已衣服散發出來的自已熟悉的氣息飛,飛進了那個他小時候居住的地方,慢慢地與自已的那具躺在床上的肉身融合在一起。

孟顏看著前方王宅處王適那縷魂魄終於歸位於肉體,如釋重負地長長吁出一口氣。

她心中暗自納悶,那王適那魂魄最後一刻怎麼變得如此忸怩作態,遲遲不肯歸位,是為什麼?

難道是因為他這種富二代,啥都不缺,已把人間美好都體驗個遍,又心生異想,想去做個無名遊魂不成?

唉,有錢人的世界我不懂的,人與人的差距,人與鬼的差距,鬼與鬼的差距不就永遠是這些事嗎?不懂不懂。

孟顏嘆了嘆口氣,心想:還好自已趁其不備及時收回紅髮帶,順便偷偷踹了它的屁股一腳,才讓它尋聲而去,乖乖歸位,不然的話,真是棘手。

王老太太許諾的鉅額酬金她恐怕就真的拿不到了。

那樣一來,損失可就太大了。

孟顏剛使用的鬼法也不知道有沒有被地府的稽核部門發現?如果被他們發現那就慘了,可別連酬金沒有拿到,還得再賠上工錢,那她還得繼續在地府熬上幾萬年的孟婆湯。

不行,既然送佛已送上西,那她也得拿錢拿到手。

孟顏環顧四周確認沒有旁人後,悄悄地將紅繩重新系回到髮絲之間,然後輕輕揮動手指,只見那原本詭異的招魂燈籠眨眼間又變成了一隻平凡無奇的彼岸花髮釵,穩穩地插在了她挽起的秀髮之中。

剎那間,孟顏原本灰白的頭髮變得烏黑亮麗,額頭間若隱若現的彼岸花瓣印記也消失不見,彷彿一下子變回了剛剛下山時那個純真無邪的年輕女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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