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腦海中有一場葬禮。

那是關於我的葬禮。

因為死於他鄉,我的身體被摧毀,化為灰燼,揚在一棵沒有主人的梅花樹下。

我曾讀到那樣的畫面。

一棵梅花樹下,躺著一個鮮活的靈魂。

我可能會就此完全毀滅,我可能因此而獲得新生。

總之,對於認識我二十四載皮囊的人們而言,我已徹底死去。

他們坐在一起,穿著並不嚴肅的衣服,出席我的葬禮。

我聽到嗩吶在響,曲調不斷重複,聲音不斷環繞,穿過我,飄向了無邊的荒原之上。那裡沒有人,沒有回聲。

我會看到你嗎?在那時。

我依舊渴望見到你,即使是死後。

在我人生不計其數的無功而返的事件中,我實在是不想接受等你這件事也是無功而返的。

我曾表現得清心寡慾,我不和任何人談論關於我等你這件事,沒有人知道我在等你,在這樣毫無指望又固執地等你。

可是我,我知道,我曾那樣焦急地等待你的出現。

為了等待你,我不停地記錄,不停地寫字,不停地看書。我不停地忙碌,不停地流浪,不停地忍受孤獨。

為了等待你,我不再看見別人,不再看向與你無關的別處,我極力在你所不知道的時刻、角落裡表達著對你的忠貞。

為了等待你,我戒掉了懶惰,我總是在路上,總是在想你。

我自顧自跟你說了那樣多的話,那樣平靜地祈求見你一面。可你總是背對著我,總是離我很遠,我甚至都不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我毫無方向的四處尋找你,我是那樣執著於找到你。

我有很多情話想要慢慢慢慢地說給你聽,我又很多愛人的能力想要浪費在你身上。我想見到你,是真的。無論我在哪裡,無論你在哪裡,我都想見到你,我只想見到你。

讓我見你一面吧,求你。

我總是一個人。

即使是死後,我也是一個人。

我看著人們在我的葬禮上盡力表演,我看著親人痛哭流涕。

我不知道他們究竟在哭什麼。

我想到了我曾對母親說,我即使死外邊,也不會回來的樣子。

一語成讖。

其實我沒有恨,關於我的親人,只是我確乎累了,不想再和他們有什麼瓜葛。

我不想掉進那個如深淵一般的家庭之中。

現在我終於是一個人了,他們不再對我有所指望,我也不用四處躲避。

我就在我的葬禮上,看著他們同我道別。

那些眼淚、哭訴,聽來嘈嘈切切,漸漸模糊。

我變得愈發輕飄飄,一陣沒來由的風吹來,我走出了自已的葬禮。

遠離了那些嗩吶和呼喊,將所有的衣服脫掉,將所有的毛髮拔掉,融進水裡,流經一棵樹。

我留了下來。

那是一棵梅花樹。

一棵書中的梅花樹。

四周已是冬季,我在那棵梅花樹下生根、開花。

偶爾,我也會恨。

恨你不來。

然後決心不再等你,可是在夢裡,我依舊一遍又一遍在尋找,在著急地奔跑,翻過了很多山,路過了很多四季,問花問樹,問流雲,你在哪裡。

你在哪裡,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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