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十將手裡小秤砣重重扣在桌面：“這種話莫要在母親面前提及！若是被母親父親聽見，豈不是讓本就憂慮的二老更加懸心！”
黎鎖咬咬唇：“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而已，凰主那般狠厲無情之人怎會輕易放過母親與我，我只在桑哥哥面前說說，斷不會去母親與父親面前提及。”
桑十不敢直視黎鎖委屈的神色，眼神閃躲著低下頭繼續挑揀藥材：“我知你不會，方才是我...我過慮了，別...別怪我。”
黎鎖一怔，桑哥哥怎的突然這般緊張見外，嗯！定是心疼我小小年紀便遇上此等難事。她放下蒲扇走來桑十身邊，將他挑選好的藥材收攏在一處：“昨夜突然知曉有人來，且凰主密信要母親回城，你也是替我憂慮，替我們家人憂慮，我怎會怪你。”
“好，好~”桑十看著黎鎖抿著唇快速微笑一下，又低著頭繼續挑揀。
嫦岸進來瞧見桑十同黎鎖靠在一起看著慢熬的藥罐，手指快速擦掉眼角瞬間溢位的淚。
“嫦姨您來了。” 黎鎖起身同嫦岸打過招呼，轉身去拿瓷碗，又快速轉回頭來：“嫦姨您哭過？”
嫦岸連忙否認：“哦，沒，沒有。方才進門前一股冷風吹到了眼睛，有些發酸。”
黎鎖向前兩步盯著嫦岸雙眼仔細看了看：“不對！嫦姨您哭過！”
嫦岸的眼淚不爭氣奔湧而出，連忙抽出袖口裡的手帕掩面：“宮主，您別去老宮主面前說。我有些擔心辛岸，還有律侍郎。”
黎鎖眼圈紅紅強壓著淚水，可一句嫦姨出口，淚卻止不住的滴落。
嫦岸環抱住黎鎖拍了拍黎鎖後背：“好孩子~好孩子！”
桑十別過頭去不忍看，若是被鎖鎖知曉，母親已經在去往凰城的路上，她定是會不顧一切追去的吧？定要瞞住了她才好。
藥汁翻滾，藥罐發出蜂鳴。桑十起身拿過厚手套提下藥罐，嫦岸放開黎鎖，用衣袖擦了擦黎鎖眼角殘淚：“不哭了，叫老宮主瞧見，風寒又會重些。”
“嗯。” 濃重的鼻音軟軟糯糯應承嫦岸的話，轉身想要接過桑十手中放著藥碗的托盤，卻被嫦岸搶了先：“宮主您雙目紅腫，還是我去送吧。”
“您比我腫。”
“我送到門口郝夫郎自會接過去，郝夫郎吩咐我來取藥，我卻只顧著難過。” 嫦岸端著托盤向外走，背影落寞。
黎鎖站在門口看著嫦岸單薄的背影，虛浮的腳步，心裡一顫，所以？眼眶又是一熱，桑十將門關閉，拉著黎鎖坐回到火盆，拿過空閒時準備的紅薯扔進火盆，用火鉗翻動：“來，給我們小宮主烤紅薯~”
黎鎖的眼淚止不住的流，淚眼婆娑看著桑十難過。桑十翻動紅薯的手一滯，拿出絹帕為黎鎖拭淚：“別哭，我們都在呢...”
黎鎖的淚流的更兇，飛速從桑十腰間拉下小金香爐：“那我母親呢？我身為人女，可以任由自己縮在浩渺，眼睜睜看著母親去送死嗎？”
桑十慌亂想要搶奪香爐的手僵硬停在半空：“你...你都知道了。”
“桑哥哥，她是我母親，是生我養我十多年的母親，更何況你身上的味道我再熟悉不過，昨夜中了你的迷香也是因著對你毫無戒心疏於防備。即便你們合起夥來哄著我，我又怎會察覺不到。”
桑十伸出手緩緩將痛苦的黎鎖擁入懷中：“鎖鎖對不起，，我知道瞞不住你的......”
黎鎖的哭聲在桑十懷裡漸漸消聲，偶爾的抽泣帶著濃濃的鼻音：“桑哥哥可願與我同行。”
桑十與懷裡紅彤彤的兔眼對視，纖細修長的食指點了點自己額間那抹血紅，彎唇無奈又寵溺：“不然還能怎麼辦呢，自我踏進浩渺那一刻起，便註定了與你生死與共。”
黎鎖用絹帕快速擦掉餘淚，拉起桑十：“我們現在便去收拾，定能在母親入凰城前追上母親。”
桑十反拉住黎鎖：“既有母親替身，便也有你的，隨母親前去的是岳丈在你醒來的第二年尋來的乞兒，名叫穎豆兒。如今母親在明，我們在暗。母親此去必是危險重重，我們行在暗中更有益於行事。”
“對，對！只你我前去，在暗中接應母親更為妥當。”黎鎖搗蒜般點頭：“淡定！平靜下來仔細想一想！”
“還有岳丈，他老人家為了你留下來，若是知曉你也隨了母親入凰城，父親心裡該是多難過煎熬。再有，世人雖不知歡哥兒腿疾已愈，卻是知曉北境孟將軍已與浩渺宮一體，想必待凰主想起，歡哥亦是會成為凰主眼中的魚骨如梗在喉，別忘了歡哥來的第一日便有人伺機而動。”
桑十大掌握緊黎鎖小手：“鎖鎖，母親既帶了穎豆兒前去凰城，我們現下追去若是漏了行蹤，更是可能毀了母親計劃。不如等上一等，再做打算。”
黎鎖望向桑十深邃清亮的雙眸，輕輕點點頭：“去見父親。”
冬日裡開著窗，坐在榻上望向窗外的郝宥程，目光縹緲空洞，直到黎鎖站在桑十傘下，遮擋住他眺望遠方的視線，這才恍然回神：“鎖...鎖鎖，你怎麼來了？啊，你母親...”
“父親，我知道了。”
郝宥程有些不知所措看看女兒，又轉頭看看桑十。
“父親，鎖鎖長大了。” 桑十的嗓音乾淨、溫柔、堅定、欣慰。
郝宥程再次看向女兒的眼瞬間溼紅：“你母親，你母親心疼我們。”
黎鎖隔著窗與父親相顧無言淚滿頰。
父女二人坐於炭盆對面，黎鎖紅紅的雙眸裡印著跳動的火光，桑十看眼從內室出來的婦人，一同走出門去。
“母親可說了打算如何做？”
“昨夜你們回去，我便告知你母親替身之事。你母親不願讓她人代她受難，她生為凰女，少時受百姓供養，錦衣玉食長大，不該再由百姓替她付險。”
“那我呢？我是母親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