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銷金窟大擺喜宴。

整個地下城張燈結綵,那些豪賭賣身殺人放火的買賣,全部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樸實歡笑的臉,一個個琳琅滿目的小攤,雖然攤位下藏著一把把大馬刀。

但大家笑得都很親切,來往的顧客從頭走到尾,過了一會兒,又從頭走到尾。

“這支簪子怎麼賣?”

“三兩。”

“這支呢?”

“……”

這句話已經重複了十遍,買賣雙方臉都快笑僵了。

今日閻王大婚,小鬼們忙活了一天,把那陰森恐怖的閻王殿裝扮得富麗堂皇,琉璃燈從上掛到下,走近些,會有戴著極其可愛的小兔面具的小鬼往人臉上撒花。

但閻王殿還沒有動靜。

閻王本人從戌時末到此,現在,已是子時了。

眾人都有點犯困,怕掃了這個禍害的興,全部打起精神,繼續在街上逛。

“閻王妃何時才現身?子時快過了。”

“噓,少問。”

身穿黑色繡金長袍的人坐在那把嶄新的銅椅上,單手支著下巴,漫不經心的把玩著兩顆玉核桃。

“譁——”核桃以均勻的速度在手心滾了一圈又一圈,清脆的聲響讓死寂的殿內異常空蕩。

戴著白狐面具的低笑一聲,揚手。

“啪——”

兩顆上好的玉石碎裂在地,四大鬼判深深低著頭。

坐上的站起身,溫聲道:“叫他們散了吧。”

鬼判們等他走出大殿,這才發現面具已經被汗水打溼。

有人小心翼翼的呼了口氣。

這時,那走到殿門口的人朝金爽勾了勾手指頭:“你來。”

金爽認命的跟上去。

對方折了折袖子,平緩道:“畢竟是大舅子,孤傷了誰也不能傷你。”

“這樣,給你一炷香時間——盡、快、跑。”

金爽想都沒想就使勁往外狂奔,速度幾乎快過那陣寒風。

他速度奇快無比,短短一會兒就跑出京郊。

金爽找到一個乾草垛,悄無聲息的坐下去。

今夜風雪很大,等那煞星緩過那口氣,這事就算過去了。

金爽雙手枕在腦後,雪輕柔的覆在臉上。

“孤讓你跑,你就這點能耐?”

金爽:“……”

這夜京郊傳來一聲慘叫,驚醒了不少人。

蕭摶睡眠少,萬籟俱寂,他還在挑燈寫家書,聽到那聲慘叫時,他以為貓被野狼叼了。

這時,窗子被人敲了兩下。

“出來,喝酒去。”

蕭摶看到賀寅的臉,意識到事情可能有些嚴重。

當他嗅到一股若有似無的血腥味時,意識到自已很可能會變成那隻悽慘的貓。

迫於強烈的求生欲,他無師自通的意會到賀寅這無名怒火的來源了。

蕭摶放下筆,眼神深邃道:“微臣潛心研究了一套讓心上人對我欲罷不能的法子。”

“豁哦?你也有心上人?”

蕭摶睜眼瞎說:“有的,微臣心悅禮部侍郎久矣。”

“你和他兩小無猜,倒也經得住推敲。說來聽聽。”

蕭摶:“首先,得讓他知道我是個溫柔的人,對他百依百順;其次,那方面的需求得跟上,我累一點無所謂,但必須滿足他,最好每夜有一次;最後,愛護他的親朋好友,這樣一來,可以讓他獲得安全感和認同感。”

剛剛走到他門口的陳闕:“……”

“說完了?”

“……子美兄,你聽我解釋啊!”

蕭摶終究沒逃過一劫,被陳闕打的。

*

金卯因為過度透支,連路都走不利索,所以被嚴樂留下來,等他好了再去執行任務。

他這一天就躺在床上養精蓄銳,絲毫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金卯厭棄的揉了揉腰。

“金公公,你怎麼了?”

為了護住面子,金卯說自已走在路上摔了一跤,摔到腰了。

大家的表情看起來都很正派,並讓他多喝熱水。

只有小松子不解風情,用奇奇怪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就在金卯以為他要出言不遜時,他卻很正兒八經的問道:“摔了幾次?”

金卯就覺得這事揭過去了:“三次。”

“噢~”大家拖長語調,往他腰上瞟。

“一次摔多久?不要誤會,要知道,我們京城的街道很長,很寬,而且道上結著冰,昨兒兵部尚書的小妾就摔了一個時辰呢。”

金卯見他都擺出例子了,就隨口說道:“確實是這樣的,我也摔了兩個時辰。”

小松子問道:“一次摔兩個時辰?”

金卯:“嗯。”

“噢~”大家又抑揚頓挫的拖長語調,“那你得好好休息,任務什麼的也不急,你腰這樣細,一定摔得很厲害……”

豈止啊!

他腰差點被賀寅捏斷了!

金卯點了點頭,悲催道:“就是啊。”

他在集舍裡躺了一天,直到傍晚才稍微好些。

吃過晚飯,就在集舍歇下了。

“金公公,有人找你。”

金卯艱難的爬出被窩:“誰啊?”

“我。”賀寅徑自走進集舍,連人再鋪蓋抱起來,金卯掙扎不開,又被帶回王府。

後半夜他幾乎是哭著度過去的。

第二天沒能起床,賀寅叫長隨去東廠給他告了假。

嚴樂不鹹不淡的長隨說道:“替本督傳句話,王爺該捏著點度了,咱家不會讓他進銷金窟拼命,進去就不讓他出來,只是讓他去摸清這些妖魔鬼怪家住何處。”

*

陽光照進樊川王的金窩,灑在攥緊的手上。

這隻手的骨節因用力而發白。

“停……”

回應他的,是清脆的抨水聲。

就像夏日暴雨中,從簷上墜下的連綿雨滴,拽著長線噼裡啪啦的砸地。

金卯生無可戀。

他不知道賀寅發了哪門子瘋,自那夜將他帶回王府後就一言不發,動不動就咬人。

沒休沒止。

“殿下——”長史在門外說道,“宮裡來信,讓殿下放金公公去東廠。”

良久,賀寅才啞著嗓子回道:“明日再說吧。”

金卯祈求道:“殿下,奴婢想去外面走走。”

賀寅吻住他的嘴唇。

“再說一句話,我讓你一輩子都出不去。”

金卯眼眶一酸,賀寅最近對他很兇,那股怒火也不知道從哪燒起來的,他不知道自已犯了什麼錯,但上位者不開心,總歸是他們這些奴僕的錯。

他試著討好過,也反抗過,賀寅油鹽不進,而且變本加厲。

金卯也有點窩火了:“殿下要奴婢怎樣呢?只要能讓殿下消氣,要奴婢的命也行!”

賀寅:“那你就死在我身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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