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通政殿第二次下旨。

長史在門外說道:“王爺,陛下叫您把金公公送去東廠。”

金卯無力的往外爬,聲音顫得不像話:“救、救命——”

次次日,通政殿第三次下旨,並加了一個敕令,讓賀寅火速放人。

長史在門外,疲憊道:“王爺,陛下要求您把金公公送去東廠。”

通政殿第四次下旨。

長史:“王爺,陛下叫您送金公公去東廠。”

通政殿第五次下旨。

長史:“爺,陛下叫您金公公……”

“陛下叫公公……”

“陛下……”

……

長史孜孜不倦的往返跑,人都瘦了一圈,他橫在寢殿外,心想這是什麼牛馬體力?

半個月啊!

為何如此持久!

“金公公,你還活著麼?”

“我活著的呀。”金卯被抱著從廊下走來,頭上彆著幾朵梅花,臉蛋緋紅,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推了推賀寅:“我要下去。”

賀寅牢牢抱著他,看向長史:“做什麼?”

長史連忙爬起來:“王爺,陛下那邊問您何時放人?再不放,就要派東廠來劫人了。”

“呵呵。”賀寅說道,“明天吧。”

“這……”

賀寅說道:“今天要去昭獄探監。”

長史茫然片刻,下意識道:“王爺,皇族欽犯都關在宗人府。”

空氣凝滯片刻,賀寅笑向長史:“外戚都關在昭獄。”

長史驚掉下巴。

看看把臉埋在賀寅懷裡的金卯,又看看一本正經的賀寅。

作為下屬,他的嗅覺異常靈敏,當即便意識到金卯不是普通男寵,而是和歷史上那位讓哀帝心甘情願把龍椅讓出去的董賢比肩的絕世男寵!

作為下屬,他拍馬屁的功夫也同樣的爐火純青,立馬就去準備禮物。

……

金卯求了好幾天才得到這次探監的機會,有些緊張。

他曾在明溪皇莊門口向乾爹表過態,要遠離賀寅,可實際操作起來才發現變故太多了,在賀寅失去興趣之前,他好像,逃不掉。

金卯出了一會兒神。

賀寅從背後擁住他,這幾天的飽食讓他有些慵懶,落下來的吻比之從前那種暴露的意圖,多了一絲細水長流的連綿。

金卯:“殿下,該動身了。”

賀寅懶洋洋的將他抱去椅子上,心情頗好的眯了眯眼,良久,才捏捏金卯臉頰,將人抱上車。

來到昭獄,賀寅先下去,向金卯伸出手。

金卯紅著臉頰的,低聲道:“殿下,奴婢自已……”

賀寅沒等他說完就將人抱下車了,金卯頭上蒸著熱氣,不敢看那些錦衣衛。

昭獄裡血腥沖鼻,就算是夏天也陰冷至極,金卯跟在賀寅身後亦步亦趨。

牆兩邊掛著各色刑具,還有幾個繩圈,金卯不敢多看。

錦衣衛同知長相陰冷,向賀寅半跪行禮後,起身掃了金卯一眼。

金卯頭皮一奓,下意識抓住賀寅的袖子。

賀寅嘴角噙著笑,叫同知下去,帶著金卯來到監獄盡頭,叫人開門。

金卯睜大眼睛,看到崔蘭憔悴木然的臉時,他喉頭一澀,紅著眼眶叫了一聲:“乾爹……”

崔蘭驀然抬頭,眼角抽搐幾下:“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也不是你乾爹,走!”

金卯愣在原地,旋即一點點往裡挪。

崔蘭別開臉不看他,身子有些哆嗦。

他知道,崔蘭怕連累他,所以連見都不敢見他。

“乾爹,你別怕,聖上說了,只要兒子能在東廠立功,他就會放了您。”

崔蘭身子一顫,定定看著他。

金卯擦了擦淚,摸摸崔蘭的手,對方是習武的,手上溫度比他的高一些。

又捏捏崔蘭的衣裳,還算厚實,稍微安心了。

“聖上要你立什麼功?”

金卯不敢說實話,連忙道:“聖上要兒子跟著九殿下,只消跑跑腿就行了,九殿下知道乾爹是被冤枉的,這些天都在賣力的調查線索……”

他向崔蘭說謊時臉會紅,幸好室內只有一豆暗燈,臉上那點變化是看不出來的。

但對方是崔蘭。

崔蘭氣急敗壞的颳了他一眼,說什麼調查線索,這明顯是要把金卯套進去一網打盡,人家能汙衊他,自然也能讓金卯背上海寇眼線的罪名!

天!

金家可就只有這一個不成氣候的獨苗了啊,那人竟如此狠心!

崔蘭看向賀寅,恭敬的磕了一個頭:“王爺,奴婢這小兒子不懂事,給您添麻煩了,他腦子笨,哪裡能和海寇較量?請務必讓他繼續去守陵,死在老祖宗墳前就是他天大的造化。”

金卯見乾爹跪著,自然也跪著,他望向賀寅,賀寅的臉藏在黑暗中,他瞧不分明。

“崔公公怕孤護不住他?”

崔蘭沉聲道:“殿下英明睿智,金卯只會拖累殿下。”

金卯低下腦袋。

無論乾爹怎麼說,他都不會回茂陵。

起碼在這樁案子了結之前不會。

崔蘭突然叫了他一聲:“金卯。”

金卯沒什麼誠意的細聲說道:“殿下,放奴婢回茂陵吧。”

說完,腦袋上的呆毛翹了翹。

崔蘭把他的呆毛拍下去:“混賬,你求人是這個態度?!”

金卯抿了抿嘴。

他和賀寅說話就是這個態度,他還準備和閻王勾結,閹了賀寅呢。

目光上抬,在賀寅下腹盯了幾眼。

王八蛋賀寅把他養成那種洪水怪物,用那孽棍天天咬他!

金卯涼涼的移開視線。

從崔蘭牢房出來後,金卯又去見了崔滁,崔滁抱著他大哭一場。

“我還以為你死了!”

金卯氣得捶他一拳:“你也是個烏鴉嘴!”

接著又去見崔星。

崔星是崔蘭侄子,模樣清貴,長得像叔叔,他是個不輕彈眼淚的大男人,只是紅著眼眶,在金卯頭上摸了摸。

“本打算用八抬大轎將你從那墳鄉接回來的,不想再見時卻是這般模樣。”崔星瞧瞧他的手,見還是原先那般白嫩,寬了寬心:“門口那位,不必忌憚崔某,我再怎麼畜生也不會對弟弟下嘴。”

他不是趙虎那等飢不擇食的狗屁玩意兒。

賀寅抱著手臂,冷冷看著他。

崔星抬起臉,好像才看到賀寅一般:“原來是王爺,失敬,卑職有失遠迎,聽說小順子被海寇劫走了,王爺捉到他了麼?”

“沒有。”賀寅坦然道,“崔指揮有何見教?”

崔星笑了笑:“不敢當,卑職隨口一問,殿下隨便聽聽,只要那海寇不傷到我家金卯,卑職就不想過問。”

他看向金卯軟乎乎的臉頰,捏了兩下:“長得這麼好騙可怎麼辦啊?男人的話萬萬不可聽信,我在獄中護不了你,自個有點出息,吃一塹長一智,可別再為誰犯渾了。”

他說的金卯都知道。

但不犯渾是假的,金卯現在一門心思想把他們救出來。

“好。”

呆毛又翹了翹。

崔星就知道他心口不一,忍不住一陣操心,頂著九殿下的死亡凝視,把小弟揉在懷裡,嘆息道:“有弟如此,為之奈何?”

金卯又見了被連累的其他人,發誓一定會救出他們,大家涕泗橫流,讓他再賣力一點。

“喵——”

金卯聽到一聲慘兮兮的小貓叫聲,彎下腰去,看到一團黑蹲在牆角。

那隻滾地錦灰頭土臉的,臉上還有被耗子撓過的痕跡,弱不禁風的窩在牆角發抖,一看就被凍得不輕。

“殿下怎能將它帶到此地?”

金卯連忙將貓抱起來,手臂一沉,估摸它胖了至少三斤。

金卯沉默片刻,說道:“喂得這般肥胖,都不好抱了。”

賀寅暗暗嘆息。

枕邊人不好伺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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