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中學已有幾日,周遭環境皆已漸漸熟悉。一日我同雲岫在樓梯的拐角處談笑走路,不小心迎面撞到了一位女子。

只因是擦肩而已,大家都微微退了兩步,並無他事。我抬眸看向她,她生得甚是美豔,膚若白玉凝脂,唇似緋紅桃瓣,細眉如黛,長髮似瀑,一雙瑩潤美目顧盼有情,眼波流轉處如秋水宛轉盪漾,容色清麗豔絕仿若天上仙子。

我怔了怔,即便是在北平也甚少見到如此傾國傾城的女子。我心頭暗自微嘆這絕色容顏,旋即恢復如常,向她點頭微笑道:“不好意思,可有撞疼你?”

“無事。”她清亮婉轉的聲音傳來,嬌美白亮的容顏漾起一抹淡淡甜美的笑意,如夏日瑩亮透淨的湖水上驀然開出的一朵冰清玉潔的白蓮,拂著清風一般的長髮離開了。她走起路來腰肢纖纖,身姿窈窕修長更似弱柳扶風。

我不禁回頭去望她,目光一直被她遠去的身影牽繞。

雲岫在一旁道:“那是蘇南秋,是女子中學出了名的美人兒。不僅人長得漂亮,還十分有才學,常常吟詩作賦,連先生都誇她的詩寫得好,從前還在校慶詩會上拔得頭籌,久而久之的,大家都說她是‘第一才女’呢。”

我驚喜嘆道:“眾裡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有這般絕色已是十分招眼,若還能自矜研習學業,身兼這等才華,才真是可貴!”

雲岫亦點點頭:“是啊,學校裡頭沒有不知道她的,每逢下學,隔壁男子中學便有好多男學生偷偷趴在牆頭,只為了看蘇南秋一眼。”

我乍聞這般軼事,不免奇道:“還有這等事?”

雲岫突然停了,一雙靈巧杏眼左顧右盼地“骨碌”一轉,見無旁人在側,才靠近我壓低了聲音繼續道:“我聽說,隔壁有許多男子向她表明過心跡,甚至還有人上門提親,不過都被蘇南秋拒之門外了。”

我邊走邊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生得那般貌美,連我一個女子都忍不住多看兩眼,怎會有男子不喜歡?且又兼詩書才慧,必定是許多男子的夢中情人,眼界高些也是應當的。”

雲岫哈哈一笑:“說得也是!好啦,時候不早了,咱們先回教室吧。”遂與我親熱地攜手離去。

雲岫性情熱朗,朋友亦多,順帶著我同她的那些朋友們亦熟絡起來。她們總讓我講一些北平的奇聞軼事和風土人情來聽,我亦會將我從北平帶來的一些稀罕玩意兒送給她們,像什麼西洋音樂盒、不倒翁玩偶,雖說不上貴重,到底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沒多久便到了雲岫的生辰。她是我在女子中學的第一個朋友,亦幫了我許多,我思忖著該送她些什麼禮物才好表達我這一番心意與謝意,思來想去,便想起從前父親在上海帶回來一條月牙點鑽的西洋項鍊,以白金為鏈,墜飾呈月牙般弧形,中間鏤空之處鑲一顆米珠大小的亮鑽,在光下一閃耀出琉璃般璀璨彩光,簡約又不失貴重,我還未捨得戴過。

我將項鍊贈與雲岫,她先是一驚,繼而連連擺手:“這禮物太貴重了,我不可以收的!採思,你待我的心意我都知曉,你我之間,不必這般破費計較。”

我笑著去拉她的手:“你亦說了,你我之間,還要這般計較麼?雲岫,你是我來丹城的第一個朋友,又幫了我許多,若沒有你照應我,我不會這般快地適應女子中學的生活,所以這份心意,還請你收下吧。”

雲岫將我手中的禮盒推開,含了爽朗無謂的笑容:“說這些做什麼?不過都是舉手之勞罷了!我這人,生性便愛結交朋友,又與你投契,你初來乍到,我照應你是應該的!”

她咯咯的笑聲如銀鈴清脆悅耳,我心中溫暖,更是握緊了她的手:“雲岫,你生性善良熱情,我是真心珍惜你這個朋友,我的心意還望你不要推辭,不然我可會以為你與我生分,要生氣了。”我故作不悅,撅了撅嘴。

雲岫還欲再推脫,抬眸瞧見我的神情,便只好笑嘆:“好吧,你這般珍貴的心意,又將話說到這份上,我再不收,倒真成了矯情了。”她含笑接過禮盒,像模像樣地朝我作揖玩笑,“那,小女在此謝過周大小姐了!”

我倆哈哈一笑,便繼續歡鬧起來。

西洋項鍊在丹城並不多見,雲岫更是喜歡地緊,日日戴在頸上,在廊子裡跑來跑去,歡快地如同春日裡撲稜著翅膀四處亂飛的小鳥。

身旁的何凝霜見了,亦忍不住豔羨讚道:“西洋項鍊果然漂亮!在丹城可不常見,瞧那鑽石,被日光一照多耀眼哪,雲岫,你當真是有福氣!”

雲岫咯咯笑著,便又聞凝霜神神秘秘道:“這西洋鑽石項鍊,我從前只見蘇南秋戴過,聽聞那是隔壁男子中學的邵家公子送的。”說到後面,她的聲音亦壓低了許多。

“我也瞧見過!聽說她那條項鍊上面的鑽石價值不菲,可以換好幾間商鋪,我若是也有這般美貌便好了。”程曼蕊撫了撫自已的臉頰,亦在嘆道。

“誰說不是呢!蘇南秋家境並非富裕,聽說家裡是開藥鋪的,從前還勤工儉學。可偏生得這樣貌美如花,引得全城的富家公子都為她傾倒。”於一珊亦興奮補道。

一提起蘇南秋,大家便總是有十足的興趣,好似總有這般聊不完的話頭。也許她真的太過於傳奇,難怪隔壁那些男子都想要見她一眼。於是人人這樣你一言我一語,我便漸漸亦對這第一美人有了些許瞭解。

雲岫爽朗一笑,拉著我的手道:“禮物貴在心意,南秋的項鍊價值不菲,可我卻覺得,你送我的項鍊樣式別緻,是最漂亮的!”

我含笑看她,偏在這時,南秋從廊子的拐角出現,在雲岫身後路過。她並未說什麼,只快速看了我與雲岫一眼,向我微微頷首後,便雲淡風輕地走了。

我欲同南秋打招呼,可她的目光很快便收了回去,似在刻意躲閃,獨自快步離去。

凝霜許是怕我尷尬,湊到我身側開解道:“蘇南秋哪裡都好,只是一點,不喜歡同人講話,想是熟絡了便好了。”

我微笑頷首,繼而同大家歡愉交談。

聽聞十月十五是女子中學建校十年的大慶。

雲岫因著聽我講北平的女人們都喜穿旗袍,她便也要做一身在大慶那日來穿。雲岫說,這是建校十年以來頭一次的大節,亦會邀請外校的先生學生來觀禮,當日定是十分隆重,必得精心打扮才是。

她約我去了積寶巷的錦繡綢莊,那是丹城最大的綢莊。

我幫著雲岫在那些色彩迷離的緞子中挑挑揀揀,最後選中一匹銀灰色繡百彩蝶水緞,既俏麗又雅緻,很符合雲岫的氣質,便喚了師傅幫雲岫量了尺寸,按照我說的北平最時興的立領大開叉式旗袍去剪裁縫製。

雲岫心滿意足,喜滋滋地笑著。我環顧周圍,無意間瞥見了綢緞莊內堂櫥窗裡封著的一件綵緞旗袍。之所以稱為綵緞,是因為華麗緞面之上隱隱浮起一層絢爛彩光,為藍紫金銀碧赤等多色交織混合,似彩虹一般璀璨奪目,如光下水波一般隨著光線一起一伏映出不同色彩。又兼金銀絲線層層軋縫,針腳細密若無,使得緞面泛起一層靚麗金光,連右襟盤扣上縫的五顆玉石皆是瑩潤透白,通透如水,玉石之中鑲嵌手繪桃紅花朵,逼真如一朵朵被封於瑩水之間盛然綻放的桃花,整件旗袍更是流光溢彩,的確是一件珍品。

我看得出神,亦引得雲岫來瞧。她只瞧了一眼,便不禁驚詫讚歎:“好美!我從未見過這般華麗出塵的旗袍!”

何止是她呢,我在北平亦極少見到。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只看一眼,我便已對它心馳神往。

便有機靈的夥計忙來招呼,說這綵緞旗袍乃是在北平最大的繡院天巧繡院縫製而成,千里迢迢運來,前日才到貨,丹城只此一件,乃是鎮店之寶云云。夥計似是瞧出了我眼底的光,便熱情招呼我來試穿。

我知曉這衣服貴重,總怕弄壞,便推脫了。可雲岫卻說:“這件旗袍的確美麗,我若是尺寸合適,也想穿來試一試呢。”她搡了搡我的胳膊,“不過一試而已,沒什麼大礙。”

是啊,不過試穿而已。想著雲岫說的在理,又實在是喜歡,便從夥計手中接了來。

我小心翼翼換上,旗袍十分合身,與我的尺寸正相宜,衣料輕薄綿軟,上身卻觸膚生溫。走起路來,如水波搖曳於霓虹幻彩之間,身段亦被修飾地更加凹凸有致。

雲岫拍手稱絕。夥計亦連連讚歎,好話不絕:“小姐,這身旗袍簡直如為您量身打造一般,和您的膚色氣質絕配呀!這件旗袍,那絕對是絕品高貨,前日才到店中,吳家、王家的兩位夫人便緊忙著來試穿呢,大洋自是不差的,卻因著尺寸不合,悻悻走了。這不,昨日又來了一位同您身材相近的小姐,長相那叫一個貌美如花,一眼便瞧中了這旗袍,可惜了,手中沒錢,說要回家攢些大洋再來。”夥計又靠近幾步,咧開得意神秘的笑,“小姐,這綵緞旗袍千金難買,若是遲疑,便真沒有了!”

我有些動搖,便問:“那這件旗袍要多少大洋?”

夥計笑意愈濃,抬手比劃道:“不多,也就二十塊大洋。”

我與雲岫登時瞠目結舌。

二十塊大洋——在丹城,一塊大洋可以換七十個銅板,而一個銅板可以換兩個白麵饅頭。普通百姓的尋常衣物只需一塊大洋不到,家境稍好些的,也不過三四塊,只有城中的富戶,一件衣物才會動輒十幾塊,那已是將窮苦人家幾個月的吃食穿在了身上。我雖知這件綵緞旗袍名貴,竟未想會如此奢華。

周家雖不是什麼名門大戶,可祖輩世代積攢,父親亦是考古界知名教授,家境倒算殷實,否則也養不起哥哥這一個遊手好閒的公子哥兒。對我而言,二十塊大洋自然不算什麼,只是我總覺得,一件衣裳而已,實在沒必要如此靡費,便還是謝絕了夥計,將旗袍換下來,選了一匹水綠雲紋素緞便回家了。

回到家中,正巧紫書正在臨帖。這些日子,我下學後便一直教紫書認字寫字,如今她已會了許多了,字寫得雖不是雋秀俊美,倒也工整利落。

我將手中的布匹包裹擱在外屋的茶水圓桌上,走進內室去瞧她的字,正欲誇她,偏巧哥哥路過我的房門,聽見嬉笑聲便進來了。

他瞧見紫書正在寫字,亦是眼前一亮:“這才多少日子,紫書的字便寫得這麼好了!”

他輕輕拿起字箋,輕聲誦道:“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遂笑讚道,“真是不錯,紫書都會念詩了!”

紫書被這樣誇讚,自是不好意思,面上浮起紅雲笑意,聲音也比尋常時候放小了不少:“是小姐教得好。”

我笑道:“是你自已聰慧又勤謹。”

正說笑著,哥哥倏爾一拍掌心:“我正想起來了!前些日上街淘了不少好東西,有支筆我瞧著十分別致,送給紫書習字剛好合適。”哥哥從外褂內襯的口袋裡掏出一支淡紫色的細管光面鋼筆,遞向紫書。

紫書有些受寵若驚,只愣愣地盯著那泛著淺紫珠光的鋼筆,一聲不吭。

我含笑拉了拉紫書的衣袖:“這顏色很配你呢,還不快收著。”

紫書這才回神,訕訕接過筆,面容上生出難以掩抑的欣喜,如春日陽光下初綻的朵朵杏花,柔聲謝道:“多謝少爺。”

哥哥爽利地揮了揮手:“一支筆而已,不必這麼客氣!”又向我道,“聽聞你今日去了綢莊,做了什麼新衣裳,拿給我瞧瞧。”

我指了指橫在廳中圓桌上被深藍色外布包裹的緞匹,哥哥走過去信手撇開一道小口,無奈嘆道:“你怎麼總是選些這麼素的衣裳?”

“素色如何了?我倒覺得這匹水綠緞子清爽如風,再繡幾片竹葉上去才好看呢。”我亦上前去隨哥哥一同翻看新買的緞子,甚是滿意。

“我聽聞,那家綢莊裡新進了一件綵緞旗袍,你今日可瞧見了?”哥哥道。

“瞧見了,確實極美,我還試了試呢。”我垂頭摸著青光泛泛的緞面,頓了頓,繼續道,“難得尺寸合適,可我還是覺得,略貴了些。”

哥哥若有所思微微頷首,並沒說什麼。如此,三人便又閒話一會兒,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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