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芳坐在驢子上,買來的食物也跟著掛了上去,她笑著問妗小小,是否和這漢子認識,妗小小點頭說是熟人。

臨行時,妗小小與漢子約寅時把驢子送過來,漢子點頭牽著驢子看著她們的的確確進到納蘭府,這才心裡有數的離開。

晚間,妗小小手腳麻利很快乾完雜活後,爬上床鋪,用被子蒙著頭醞釀睡意,明日起早,她必須養精蓄銳。

一夜好眠,天還未亮,她悉悉索索起身穿衣,躡手躡腳出了門,到了府門口,守門的人打著瞌睡,一見來人,問了她姓名後,卻是口觀鼻,鼻觀心。

她試探的走了幾步,沒人攔著,想來是納蘭墨羽和他們打過招呼了。

她放心大膽走出了府門,那漢子很守約,早早地牽著驢,站在對面的大樹下等著她。

把銀子交到漢子手上,那漢子接過數了數,又不放心的說道:“晚上我來這取驢,要是見不到,我可要報官。”

妗小小連聲說,叫他放心,自已不會跑,漢子這才把韁繩遞到她手中。

她坐在毛驢上,一路顛簸出了城,又走了段路,在集市上買了些香燭,素酒,黃紙錢。

今日未亡人去祭奠短命的亡夫。

晌午。

她風塵僕僕趕來,在墳前傻了眼。

墓碑歪斜,荒草叢生,她在墳墓前走了一圈,心裡發涼,埋屍骨的地方塌陷一個長方形的淺坑,裹屍的草蓆已破敗發黴,而古亦冥屍體卻不翼而飛。

即使幾個月過去,風吹日曬屍體會腐爛成一堆白骨,可是不該消失的一點痕跡都沒有。

埋葬時是大雪紛飛的冬天,冰凍三尺,只能挖動上面淺淺一層土,那時,她想著等到清明時,泥土鬆動在重新挖土填墳。

可是天不遂人願,一連串的變故曲折太多。

終是她來晚了。

他的屍體也必是被鼠咬蟲叮啃噬殆盡,屍骨無存。

妗小小捂著頭,悔恨自責,騎著驢子下了山。

十里坡,村口三五個孩童低著頭,圍在一起正鬥著蛐蛐。

一見有人來了,都齊刷刷盯著她。

妗小小走到一處用土堆的泥牆,牆外種了些花草樹木,她把驢子拴在門口的大樹上,敲了敲木板門,不一會林阿婆從屋裡走了出來。

一見是妗小小,有些意外,“妗姑娘?”她用手揉了揉眼睛,說:“你這段時間去哪了!怎麼不打聲招呼就走了。”說著話的工夫,拉著妗小小,二人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敘舊。

妗小小把這段時間的遭遇簡單的和林阿婆說著,林阿婆連連嘆息。

妗小小隻有一天時間,只是匆匆與阿婆說了會話,然後借了把方頭鐵鏟,臨別時,林阿婆也要與她一起上山,被屋裡一聲呵斥打斷。

林阿婆聽到丈夫的聲音,只能僵硬的站起身送妗小小離開。

阿公忌憚陳老蔫,所以他不想讓自已家婆子和這個小寡婦有任何交集。

“阿婆,鐵鏟一會用完給你送回來。”妗小小笑著說道。

林阿婆也笑容可掬的回著:“不急。”

“山上那邊偏僻,你小心些。”

“嗯嗯…。阿婆不必擔心。”

林阿婆看著她遠去的身影,無奈的又嘆了口氣。

十里坡不大,住有一百多戶人家,坡頭見坡尾,也是合著她倒黴,沒走幾步,就見以劉婆子為首,幾個被日頭曬的黝黑的婦人走了過來。

一見是妗小小。

劉婆眉毛都立了起來,攔在她的去路,惡言惡語說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這小寡婦回來了。”

妗小小並不理會劉婆,徑直往前走,誰知那劉婆上前一把抓住她胳膊,罵道:“你個喪門星。”說著又瞧見她竹籃裡的紙錢,這才放開她,不屑的和身邊人說“呦!是小寡婦上墳去啊!”劉婆側身讓出道路。

“姐妹們,來…來…來。去看看熱鬧去。”一同來的人,相互推搡,嘻嘻笑著。

劉婆子仗著人多勢眾,罵罵咧咧跟在她身後。

妗小小無心和她逞口舌之快,只快步往上走去。

那幾個孩童聽到這邊動靜,也都跑了過來。

妗小小用鐵鏟挖著土,把墳坑填上,時間不長,起了高高的土堆。

扶正碑木,燒了紙錢,祭了清酒。

妗小小含著淚,連連磕頭。

劉婆子幾人站在不遠處冷嘲熱諷。

孩童在地上撿起小石頭,向她扔了過去,“小寡婦去上墳,哭了一墳,又一墳。”

“小寡婦,鰥寡孤獨,天煞孤星。”

“小寡婦,克親,剋夫,又克子。”

“小寡婦,生無可倚,死無其所,活人不念,閻王不收。”稚嫩的聲音說著世間最惡毒的話。

起初,一個孩童說著。

慢慢的又有人學著,兩個孩童唱了起來,然後三個孩童,編成了一首童謠。

妗小小咬牙一用力,把鐵鏟半截插進土裡,來個敲山震虎,孩童們見她的舉動,也知道害怕了,指著劉婆子,說道:“是劉婆婆教我們的。”說完,知道惹禍了,小短腿緊著搗騰地跑下山去。

妗小小深吸一口氣,把心中怒火壓下,扛著鐵鍬向山下走去。

劉婆子看了眼她肩頭上的利器,又想到方才她惡狠狠鏟子杵地的樣子,劉婆識趣的不再用言語激怒她。

俗話說,光腳不怕穿鞋的,兔子急了還咬人,這個道理劉婆明白,真惹急了這小寡婦,在給自已一鐵鏟,得不償失,劉婆子嚥下這口氣,灰溜溜的走了。

妗小小把鐵鏟放在林阿婆的院子裡,沒和阿婆道別,就牽著驢子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天已經快黑了下來。

離城還有段距離,前邊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妗小小勒住韁繩,細聽之下,有兵刃碰撞的動靜。

這黑燈瞎火,莫不是遇見打劫的了,儘管她一窮二白,也還是害怕,萬一土匪見她無銀兩,惱羞成怒,什麼事都做的出來。

早聽說,這些匪寇殺人跟砍西瓜一樣稀疏平常。

她越想越膽寒。

可是,越渴越吃鹽,這會,遠處馬兒的慘叫聲,劃破天際。

驢子受驚,嗷嗷的…四個蹄子跑的快飛。

她可就受罪了,坐在驢子上,顛簸的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可能甩下去。

她弓身抱緊驢的脖子。

“主子快跑…。”

迎面三個身形快步朝她的方向疾步而來。

妗小小臉貼在驢子上,頭也不敢抬。

驢子猝不及防的停了下來,由於慣性她身子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韁繩被人勒住。

“抱歉了,姑娘,我這也是逼不得已。”一個男子得聲音傳來。

“咳…咳…咳…。”有人劇烈的咳嗽聲。

妗小小摔得七葷八素,骨頭連著肉,都在疼,她狼狽的爬起,坐在地上,剛要開口罵人,就聽到如清泉般好聽的聲音說道,“你這是做什麼。”

妗小小猛然抬頭,天還未完全被濃墨籠罩,離得近,依稀能看到離她不遠處站著三個人。

“三公子?你怎麼會在這?”

眼前的人她認得,可不就是納蘭止白與伏舒,青山,兩個隨從麼。

此時納蘭止白衣衫染塵,髮絲鬆散,與平日素潔淡雅不同。他由伏舒扶著站在一旁,有些氣喘吁吁。

“是你。”納蘭止白訝然的看著她。

伏舒似乎也認出妗小小,走上前攙起她,然後順勢把一把帶著寒意的匕首橫在她的脖頸處,伏舒語氣不善的問道:“你和他們一夥的?”

妗小小聽得一頭霧水,“什麼一夥?我就是恰巧路過的?”

“這麼巧,誰會信,伏舒快把她綁起來。”青山在一旁橫眉立眼的。

妗小小覺得脖頸上的匕首在往前一寸,就要血濺當場,她忙舉起雙手,帶著哭音說道:“我不過就是給亡夫燒點紙錢,也沒做什麼違法犯罪的勾當。”

“哦!我出來時,也是經過府上允許的。”怕他們不信,臨了又補充一句。

“你去墳上祭拜了?”

納蘭止白冷不丁問了一句牛馬不相及問題。

妗小小有些莫名其妙,還是點頭回答了。

“放開她吧。”

青山聞言,急道:“公子,不得不防啊。”

納蘭止白一副胸有成竹,對著二人說道:“不會是她。”

伏舒和青山對望一眼,心中納悶起來,二公子對她很是篤定,似乎在她的事情上處理的也很特別。

那日,駙馬別院,公子明明無事,卻假裝暈倒,眾人皆驚,可瞞不住伏舒,他一眼識破,陪著公子演戲。

看著那幫人為難一個素不相識女子,看著納蘭墨羽興師動眾而來,帶著女子怒氣而歸。

伏舒不明白納蘭止白何意,只當做戲給府上那人看。

大夫人愛子心切,嫉惡如仇,女子被帶到府上,沒少被刁難折磨,後來被大夫人遣到腌臢之處。

府上奴僕眾多,沒人會記著一個不起眼的奴婢。

一天夜裡,公子讓他去狗洞口守著,伏舒不解,公子說盯著那婢子夜裡的動向。

伏舒尾隨著她一路來到了青樓,那是煙花場所,他皺眉,站在角落裡等了良久。

回府後,看到那婢子從三公子的馬車下來。

伏舒快驚掉下巴,稟告了納蘭止白。

那幾天公子情緒一直不佳,甚至有些反常,令廚娘燉了雞湯,嘗也不嘗,任由巧焉以各種藉口打發了回去。

來來去去,十來趟。

後來伏舒就見到了她。

她臉頰緋紅,衣衫溼透,形色匆忙,一臉的慍色,提著食盒而來。

那天晚飯,公子心情似乎很好,罕見的多吃了半碗飯。

思及,腦子裡就像有無數條錯亂的絲線,千頭萬縷也捋不清。

遠處的響動打斷了思緒。

匕首收起。

伏舒語氣焦急說道:“來不及了,你陪同公子回府,我們斷後。”

妗小小一頭霧水。

不遠處幾個蒙著面的彪形大漢,手拿砍刀快速地跑了過來。

青山擋在他們身前,喊道:“公子只能委屈您乘驢子離開。”他扶著納蘭止白往驢身上去。

“那你們?”納蘭止白蹙著眉。

伏舒說道:“公子不必擔心,我們隨後就到。”話剛落,就和幾個蒙面人鬥在一起。

他二人從小學了些功夫,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搶了驢子還想跑?

危險在即,妗小小一見事不好,顧不得主僕之別,她拽著驢的尾巴不讓它走,納蘭止白看了眼她,然後伸出手說道:“上來。”

她正有此意,握上他的手,借勢而上。

驢子也知道有危險,四個蹄子跑的飛快。

兩邊傳來了呼呼的風聲,納蘭止白覺得身子快被顛簸的散了架,妗小小大聲喊道:“公子,您出門不應該乘著馬車麼?”

納蘭止白氣息不穩,說道:“馬被那夥人用箭殺死了。”

“你得罪什麼人了?”

驢子越發狂躁,往山上跑著,山越來越陡峭,長林豐茂,枝條藤棉重重,一個不小心就會劃傷身體,納蘭止白用袖子遮住臉,說:“不知道。”

妗小小把臉貼在他後背上,以此來躲避越來越密的樹枝。

納蘭止白不易察覺的身子一僵。

妗小小皺巴巴的喊著:“那就是飛來橫禍,倒黴啊。”

又跑了會。

驢子突然停下來,嗷嗷叫著,驚得枝頭葉子顫了顫,然後一尥蹶子,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妗小小和納蘭止白也從驢子身上摔了下來。

一晚上摔了兩次,妗小小身上幾處又疼又木,好半天才緩了過來,嘴裡有些腥甜,牙齒鬆動,一張口吐出了血來。

而納蘭止白也沒有好到哪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此時月上中天,嬋蟲鳴叫。

妗小小顫顫巍巍站起身,來到驢子跟前檢視情況,藉著月光看清,原來驢的前蹄子被捕獸夾夾到,深可見骨,鮮血淋漓,顯然一時半會是跑不動了。

妗小小把捕獸夾掰開,扔到了一邊,那驢子疼得叫聲更大了。她對著驢子說道:“別嚎了,一會把壞人引來,有你好果子吃。”

驢子聽不懂人言,繼續嚎叫著。

妗小小見此,知道這裡不是久留之地,一轉身又走到納蘭止白身邊,用手拍了拍他的臉,喚道:“二公子,你怎麼樣了,快醒醒。”

她用手試了試他的呼吸,有氣,沒死。

荒山野嶺,四下漆黑,有人,總比自已一個人要好。

“喂!你別死啊。”

“你能不能聽到我說話。”

“快醒醒,再不醒,我可就不管你了。”

“你要是不想屍骨無存就快起來。”她輕輕推著他。

驢叫聲不止,這會暴露出他們藏身此地,現下得趕緊叫醒他。

終於在她不斷的呼喚下,納蘭止白醒了過來,有氣無力問道:“剛剛怎麼回事?”

“驢子受傷了,我們想辦法趕緊離開這吧。”

納蘭止白身子本就病弱,這一摔更覺得天地眩暈,腳下輕飄飄地,像踩著棉花一樣,隨時都有再次暈倒的可能。

夜色徹底沉了下來,有人舉著火把往他們這邊跑了過來。

“那邊有動靜。”男人興奮的說著。

“一個活口不留,追。”帶頭大哥一馬當先跑在前面,後面三四個漢子緊隨其後。

妗小小扶起納蘭止白,緊張的說道:“他們追來了。”

納蘭止白倒是一派從容自若,淡定的說道:“你快跑吧!”

妗小小愣了一下。

納蘭止白又說道:“他們想要我的命,目的達成就不會去追你了。”

“這……。”也不知道他得罪了誰,若是和他一起走,那些歹人必會窮追不捨,不死不休,還會連累到自已。

與他非親非故,實在犯不上為他搭上性命,想到此,妗小小松開了纏在他袖口上的手。

納蘭止白自嘲一笑。

妗小小邁出去的腳,突然又收了回來。

她不能看著那張和古亦冥長著一模一樣的臉,再一次死在她面前。

妗小小站在納蘭止白跟前背對著他,手拽著他胳膊往肩上搭,納蘭止白一臉不可置信,問道:“你要做什麼?”

“我不能見死不救。”妗小小死鴨嘴硬的回答著。

“不必管我,我這身子跑不遠的,白白拖累了你。”納蘭止白拒絕著

妗小小見他不配合,生氣說道:“你要是死了,大夫人若是知道今晚的事,知道我見死不救,你覺得她會放過我麼?”

納蘭止白還要說什麼,被妗小小打斷,“沒時間了。”話音一落,她也不管他願意不願意,一手拽過他的胳膊,一手摟上了他的腰。

“咳…咳……你…這女人,快放開我。”

“別磨嘰了,你想死,我還想多活幾天呢。”妗小小氣喘吁吁攙著他,往山深處跑。

許是她動作粗魯,或是他受了驚嚇,一路咳嗽聲不斷。

山越來越陡峭。她半拖半扶著他,走得很是吃力。

很快,後面的大漢離他們越來越近。

妗小小也累的一身汗。

倆人越走越慢。

也終於走到了盡頭。

圓月高懸在蒼穹之上,腳下是萬丈深淵。

妗小小和納蘭止白停了下來,身後大漢們舉著火把,手拿大砍刀,刀面寒光泛著冷冽的光芒,很快趕了上來。

一時,進退無所,已是窮途末路。

納蘭止白苦笑問她,為何非要陪他一同送死。

妗小小心慌意亂,隨口回了一句,沒有想過前邊是懸崖,有一線生機都不會放棄,不想餘生因今日的事有所悔恨。

納蘭止白一定不知道之所以救他,無非是因為他長的太像那人,把對古亦冥的虧欠以另一種方式還在了他的身上。

一把刀冷不丁飛了過來,妗小小本能的往後一躲,腳下踩空,一下子跌下懸崖。

“小心。”納蘭止白情急之下,縱身一躍,伸手去拉妗小小。

但為時已晚,他只覺得身子一空,不受控制,也一同墜下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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