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關上房門的一刻，素川走在前背對沈玦，嘴角僵硬的上揚又落下，眼神痛苦掙扎又可怖。
她猛然轉過身，牢牢盯著沈玦，面部仍有些扭曲。
“為什麼要去那種地方？”她聽見自已的聲音問道。
但是沈玦看著明顯不對勁的素川，唇瓣緊抿，顯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能安撫素川。
看見沈玦還是不開口，素川感到自已緊繃的神經“嘣”的斷開，她還是徹底放任了自已失控。
“為什麼去那裡！說啊！為什麼！我沒給你錢花嗎！……還是說，你想攢錢離開我，嗯？說話！說句話！你是啞巴了嗎……”
“我的錢不夠你花嗎！不夠嗎！哈，果然……就是無恥……下賤啊，你和你父親一樣就是個賤人！噁心……”
素川尖叫、吶喊，各種不堪入耳的詞彙從她的嘴裡不斷地說出來，一下又一下打在沈玦的心上，打的他艱難生長的親情半死在原地。
素川近乎瘋癲地扯著沈玦，把他拖進房間，開啟裝著現金和存摺的抽屜，待看到裡面卻愣住了。
現金只剩薄薄一疊，用沈忱的發繩綁著，一看就是他們兩人自已掙的放了進去。
“不會的！不會的，我在幹什麼？我……有的！還有錢的！有，我記得……有好多……”
素川扯出一個僵硬的強笑，說話都斷斷續續，眼睛枯睜著，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下。
她顫抖著手開啟存摺，裡面的餘額也所剩無幾。
沈玦看著素川的樣子，終是不忍心。
“媽，錢會有的，你放心，會有的……”
他小心翼翼抱住素川，任她的身體癱軟倚靠在自已身上，輕聲安慰。
“……我和阿忱都會掙錢了，你就安心在家裡，或者去你想去的地方玩，什麼都不用管，我和阿忱都不會離開的……”
素川靠在沈玦懷裡，聽著沈玦說出的一字一句，她閉上眼睛，努力從混亂的思緒裡找回一絲清明的意志，強迫自已冷靜下來。
半晌，她似是緩了過來，“對不起，沈玦，是我瘋了……”
說完，她輕輕推開了沈玦，站起身走出房間把飯菜熱了熱，第一次，素川主動擺出了兩副碗筷。
坐在飯桌上，雙方都很沉默，素川看著眼前只靜靜扒自已碗裡的米飯吃的沈玦，率先開口道：“以後別去了。”
沈玦扒飯的手頓了一下，“嗯，我會換一個的……你別操心，玩你的就好。”
“啪！”
聞言，素川放下筷子，不過力氣使得大了些，砸在桌上。
“我的意思是，別再去給人打零工了，還有讓沈忱也是，你們不用擔心錢，好好讀書，錢的事情我會解決。”
沈玦低著頭沒應，他的餘光裡瞥見素川又纏回手腕上的雪白的髮帶，眉眼間透露出忍耐和掙扎，過了不知道多久終於才抬頭，眼睛裡生出了一絲怨懟，“你會解決？”
他嘴角閃過一絲譏諷的笑，紅著眼看著素川，最終還是吐出了那些到嘴邊卻掙扎著說不出來的話。
“你要怎麼解決？又要出去陪那些人嗎！我們好不容易從爛泥裡爬出來，你又要把我們重新又推回去嗎！……我們就這樣好好的，不行嗎！”
最後的聲音幾乎是帶著哭腔吼出來的。
沈玦眼尾紅了一片，連鼻尖也泛著水紅色，臉色白得比素川還顯病氣。
他說罷眼底也迅速漫上一抹愧疚，但還是倔強的低下頭不與素川對視。
唯獨素川這時候反而難得的平靜，她的笑容淡淡，說了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你高二了吧？”
語氣是溫和略帶疑問的。
“……明年高二。”沈玦對於素川連自已親生的孩子讀幾年級都不記得也不覺得有什麼可失望的，因為本來也不應該有什麼指望的……
素川恍然地停頓了一下，又笑了，笑她自已竟然已經過了將近二十年僵硬麻痺的生活，這樣的日子究竟懲罰了誰，又能拯救誰呢，素川眨眼間腦海裡浮現出很多張臉，但都已經抓不住了，“知道了。我會找到好工作的，你放心。”放心讀書。
後面的話素川沒說出來，即使她不說沈玦也會認真讀書，不必要再加一層限定。
“嗯。”沈玦輕輕回了一聲，除此之外，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吃完了自已碗裡的飯，留素川一人在飯桌上神色如常地揀菜吃飯細嚼慢嚥。
沈玦回頭看了一眼素川，默默地進到了自已的房間。
他不會對素川抱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妄想，在他看來，素川能找到最好的工作大概就類似於前臺、銷售什麼的，而那點微薄的薪水相比他們一家的開支根本就入不敷出。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素川竟然第二天就和他一起出門了。
他上學，她上班。
據素川說，是有個老師請她去舞蹈學院上課，有薪水有提成。
但只有素川自已心裡清楚，那其實只是曾經和一個男人出席聚會時，恰好一個藝術學校的校長為了透過她和她身邊的男人套近乎而提的客套話而已。
那時的素川只想腐爛在泥沼裡，自然沒有給校長好臉色，輕蔑地拒絕了。
但今天，即使時隔幾年，素川還是決心一定會拿到那個職位。
就算她連當時陪的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都不記得了。
來到那所學校前，素川看到了一輛有些熟悉的車，黑色賓利，但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一路上素川走得暢通無阻，即使有些奇怪，但她還是徑直走向最高層的校長辦公室。
她不知道的是，其實今天是學校的大校董來視察的日子，只是很多人都被素川的氣勢唬住，再加上她一來就往最高層走，所有人都自然的以為她就是那位來視察的大人物。
而此時真正的大人物正在學校的人工湖邊安靜地看著偶爾泛起一絲漣漪的湖面出神。
不出意外，獨自一人來到辦公室的素川剛提出要求，就遭到了校長梁康定報復性的嘲諷，然而她卻一副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下一秒就拎起桌上的小擺件狠狠摔向了對方的腦袋。
“砰！”
“啊！”
這一聲破天的喊叫驚動了許多人。
也包括湖邊的那個男人。
素川還是什麼也不慌。
她淡定的從包裡找出一張照片遞給怒號著的校長。
那是一個小道記者拍到的校長曾經巴結素川的照片，角度頗有些曖昧，這些照片被有權有勢的男人們截了下來，素川當時只覺得自已穿的那一身好看，於是要了下來，還真沒想到能在這裡派上用場。
校長僅看了一眼，立刻遏制住暴跳的神經，壓低了嗓音，
“你哪裡來的照片？”
“你別管我哪裡來的照片，這樣的，我還有一打，但是隻要你答應我的要求，我們就相安無事。”
素川的聲音極輕，像嘆氣一般，卻格外平靜又冰冷，“你也不想我胡說些什麼告訴你老婆吧，畢竟你也不希望她斷了你的資金鍊吧，其他大客戶的錢可不會這麼好拿。”
“砰砰砰！”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顯然是聽到聲音的人趕來了。
“校長！發生什麼事了！……梁校長，你還好嗎……”
“沒事。”
此時梁康定只想讓這些人趕快走。
他打發完人，警惕地看向素川。
素川卻只是一臉疲憊，有氣無力的朝他扯起一個假笑。
“教導主任你別想，這是要向上面報備的，我也沒那個能耐，你換一個好說……”
梁康定表情有些嫌惡的捂著被砸出血的腦袋，眼睛卻不敢正視素川。
素川彷彿早就知道他會這樣妥協，輕笑一聲，然後像是還在思考一樣慢悠悠開口，
“那……舞蹈老師吧，最好是個閒職，你應該也感受到了，我沒什麼耐性幫你教學生。”
“……你！”
梁康定被氣得說不上話。
“閒職沒有！你要當舞蹈老師可以，但是必須要教學。”
“砰，砰”敲門聲再次響起。
“我說了沒事！”梁康定不悅地朝門外吼道。
門外安靜了一下後傳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看來梁校長是有什麼要緊事，那我一會兒再來打擾。”
聽到聲音，梁康定一下子懵了，意識到門外是學校的校董大股東大金主，陸辭。
也顧不得素川還在辦公室裡，還有流血的頭，梁康定立刻撲過去開啟了門。
“不……不是，陸董您進。”梁康定點頭哈腰，“我以為是那些一驚一乍的保安呢……”他賠笑道。
“嗯”，陸辭沒追究什麼，他的眼光瞟到了辦公室裡的素川，停頓了一下，然後彷彿想到了什麼，露出一個溫和的淡笑，但熟悉陸辭的人都知道，這個男人表現的越是溫和，往往越是假面。
陸辭看向梁康定：“梁校長這是在招待客人？”
“不是不是，是新來的老師……呃，剛來報道的。”
梁康定一張不討喜的苦瓜臉上堆起黏糊糊的笑，讓人看的有些不適。
“嗯，陸董您好，我是新來的舞蹈老師，就不打擾您和校長談話了。”
素川順著梁康定的話說了下去，想要趁機退出房間。
誰知陸辭卻在這時突然開口道：“既然是新來的老師，那不如就趁此機會看看貴校的師資標準怎麼樣了，這位……新老師，可以嗎？”
說著他眼神移向梁康定。
梁康定哪敢不從，忙說可以。
於是素川暫時被“請”到舞蹈課上作為助教參與教習，陸辭和梁康定則在門口視察工作似的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