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懷真!汝見到了吧?那汙穢之物。”
‘暮王’死死盯著錢懷真,目光怨毒,“汝竟能從那死亡之地苟活,真是個殺不掉的臭蟲!”
祂的軀體不斷蠕動、再生,蔓延的血肉拼湊成一個雜亂的雛翼。黑色的絲線交織繾卷,編織成張張歪曲變形的臉,遍佈在那翅面上。它們嘴唇開合,彷彿無聲訴說著,又如煙雲般縹緲怪形,看起來醜陋而滲人。
“李出雲,你真可憐,”錢懷真憐憫地說。
‘暮王’一陣恍惚。
李出雲。
好像,已經是個很遙遠的名字了。
李汪洋猜測得不錯,‘暮王’曾經是一個人類。
至少,在很遙遠的曾經。
“汝從那汙穢之物上,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你,李出雲,那上面只有你。”
錢懷真搖頭嘆息,“我看到了汙染的源頭,迷霧中端坐神臺的神褪,祂無聲向我講述了你的故事。”
“你曾經是……”
“住口!”
‘暮王’勃然大怒!
過往如蛇蠍,避之不及。祂嘶吼咆哮,揚起層層風沙,又在片刻後銷聲匿跡。身負重傷跌落「星璇」,祂在錢懷真面前像個蹣跚學步的幼崽。
“死!”
祂身側匯聚出無數的火,那些黑色的、沼澤般粘稠的火焰漫天飛舞,下一刻如同隕石墜落大地!它們遮蔽了高天又湮滅了塵埃,編織出流光溢彩的暗黑天!
源源不絕。
“止戈。”
錢懷真輕聲呢喃,右手在算盤上一撥。
噠!
珠子撞擊,聲音清脆。觸及的那瞬,金色的波紋從其中釋放出來,形成一圈漣漪盪漾出去。宛如清風吹拂過丹霞山的頂峰,掠過之處,被凍結的山林也‘活’了過來,枝葉搖晃,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牧九隻覺得精神一振。
白霞罰領域被強制解除了!
那種鬼哭狼嚎的感覺清掃一空,他此刻只覺得大腦一片清明,戰意激增,彷彿能打十個‘暮王’!
另一邊。
無盡的黑焰突然熄滅!
那金色波紋,衝散了火焰,擊潰了陣法,又解除了領域,不斷延伸到視線的盡頭。而在迷霧中,伏行的詭物們擠兌在一起,被那金光泛過,便失去了聲音。
“……”
咚咚咚!
無數的詭物一個個倒下,化為具具屍骸。
“歸根吧,李出雲。”
錢懷真嘆息一聲。
‘暮王’的雙眸逐漸失去神采,扎進血肉的附肢變得無力,垂冗下來,那枯萎的臉皮逐漸褪色,就像風化的石雕。牧九看到祂高達幾十萬的血條瞬間清空!
祂死了。
那軀體頃刻間化作沙塵彌散。
「終末」的行者,終於迎來了自已的終末。
“傳奇的落幕,應如山海深沉。”
錢懷真抓起一抔黃沙,隨風而揚。
……
……
“出雲,好久不見。”
“……隊長?”
他的聲音很沙啞,像個久睡不起的病人。
“歡迎回家。”
……
……
“結束了嗎?”牧九說。
“沒有,”錢懷真搖頭。
他遙遙一指,說:“李出雲,不,‘暮王’並不是暴動的元兇,祂只是一隻被死亡和腐朽所吸引的,更大一點的烏鴉。真正的幕後黑手,就在那裡!”
牧九順著方向看去。
他的眸光穿梭了時空,掠過了虛無,投射到比遙遠更遠的地方,看到了那黑色的……古怪外殼?
似乎是某種生物的雕刻,又或者褪下的軀殼。
“那是……什麼?”
他正想細看,卻腦子一痛。那股見萬物知真意的感覺如潮水褪去,迷霧也不再對他敞開門扉,而是盡職盡守地阻礙視野,眸光中只剩下滾滾流淌的濃霧。
錢懷真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那是一個殼。”
“?”
“但它還有一個更大名鼎鼎的名字。”
錢懷真眸光凝重,又透著股厭惡,“那是曾被海外的強者所擊敗的、「橫渡星海」的可憎巨魔,名為黑山羊之母莎布尼古拉斯殘留的褪殼,黑山羊之卵。”
“三柱神……”牧九呢喃。
伏行的混沌、萬物歸一者、黑山羊之母。
傳說是三位登神長階的闖入者,祂們並不屬於慾望的體系,卻又代表慾望本身。祂們並非誕生,而是強行掠奪了這個概念所代表的權能,從而登上了神座。
祂們是成為了真神的虛假之物。
“早在兩百多年前,人類曾發現了一座大陸。那個大陸不同於既定的幾個板塊,而是一座冰原。它棲息於地球的中心,以科學無法解釋的姿態,橫穿了一整個地球,將北極和南極連線起來。據說,是歷史上名為蘇聯的一個國度發現了它,接著便是美國、德國、英國等一眾國家,他們在北極發現那個大陸,並命名為……
終北大陸!”
“終北大陸場面風雪交加,天空是混沌的,往下鑿開數百米仍是冰層。那裡沒有原住民,卻擁有生物棲息過的痕跡,各國的探索者、科學家在那裡發現了一尊尊古老的祭壇,殘破不堪,卻釋放著某種魔力。”
“在那裡,科學家們找到了三柱神的雕塑。”
錢懷真用平靜的聲音講述著,牧九卻聽得有些心驚膽戰。
三柱神的雕塑……
那個地方曾經有生物存在的痕跡,他們會是這三個外來神明的信徒嗎?還是說……
是他們召喚了祂們嗎?
“三柱神和其他異種神明不同。祂們是異端,也是汙穢之神,祂們的存在本身,便釋放著無盡的汙染。即便是已經死亡的軀體,也能干涉人的理智。這種汙染憑空而生,卻又伴隨著一種特殊的媒介。”
“媒介?”
“是的。這種媒介,叫做輻射。”
“為什麼?”
“不知道。”
錢懷真搖頭,“黑山羊之母的實力在三柱神中最為弱小,祂造成的汙染也有跡可循。每一位被祂汙染的生物都會被烙印上祂的痕跡,這種痕跡隱匿不深,可以用科技的手段檢測出來,但無頭無尾,難以捉摸。”
“如果不是發現了祂的殼,我也聯想不到祂身上。”
“黑山羊之卵……是幹什麼的?”
風吹過來。
漫山遍野的樹木被風掠過,紛紛脫落下葉片,那些泛黃的葉子終於盡數潰爛,只留下光禿禿的樹枝。來年它們不會再生長了。它們已經死在了絕對的零度中。
“汲取能量、捕捉血肉、拘束靈魂。”
“然後……”
“將那一尊汙穢神座上的神明,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