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野朝陽從夢中甦醒,疼痛如無數只魔爪撕扯著他的身體,他發出呻吟。
左臂勉強撐起身體,他看向傷痛處,除了毆打導致的腫脹外,右手手指骨折;左大腿被刺傷;胸口呼吸困難。
腿部的傷已被人用繃帶纏繞止住了血。
此刻東野在一輛陌生的車裡,位於後排座椅,駕駛員是那個瘋癲的殺人兇手。
不斷有刺鼻的氣味傳來,東野覺得不安,向著窗外看去。
這裡是一片廢墟。
舊世紀繁榮的街道、高聳的大廈都伏倒在這片塵土之中,僅幾面焦黑的牆,倔強屹立著。
時間在這裡難以留下痕跡,已沒有生的氣息。
氫彈爆炸後殘留的放射物使大部分生物難以存活,如果沒有人工干預,氫彈爆炸釋放的放射性核素:鍶-90的半衰期約為二十八年,銫-137的半衰期約為三十年;而引爆氫彈所釋放的放射性核素:鈾-238的半衰期約為四十五億年,釷的半衰期則是一百四十億年,真是長到讓人絕望的時間。
長期暴露於這些放射性物質下,輕則免疫系統受損、急性輻射病,重則癌症及遺傳損傷。
而且輻射不像病毒,可以產生抗體,它更像是不停扎進體內的針,當身體達到臨界的承受點後就將直面死亡。
“你……你瘋了嗎?怎麼來輻射區?不救你的留奈妹子了?”雖然毫無作用,但東野還是本能地用左手掩住口鼻。
“哼。”
“喂,聽得見嗎?”東野聲音更大。
“你剛才幾乎都要死了,還怕輻射?再多嘴我把你舌頭割下來。”前座傳來慶乾冷冰冰的聲音。
“舌頭那可是我用來吃飯的傢伙,割不得,割我舌頭倒不如要我的命。”東野嘟嘟囔囔著,“你不敢去城裡救你妹子?”
“該不會身上的裝置是偷來的,所以你害怕打不過他們,又不知道怎麼辦,就只能往家裡跑。”東野推測著,“這麼說來你們住在這片輻射區?”
慶乾沒說話。
“喂,你們有對放射物進行吸附或者沉澱處理嗎?”東野問道。
慶幹還是沒說話。
“之前你還哼了一聲,現在完全不說話是預設的意思嗎?”
慶幹實在受不了身後的囉嗦,他踩了個急剎,慣性把東野按在前排座椅後背上,他側頭看見東野的窘狀大笑起來。
“哈哈哈。”
東野說道:“笑什麼?”
慶幹說道:“我笑狗吃屎。”
東野說道:“狗罵誰?”
慶幹說道:“狗罵你。”
東野聽到這個回答笑得比慶幹更加大聲。
在這短短几分鐘裡,慶幹明白了他既堵不住東野的嘴,也爭辯不過,只好找了塊棉狀物塞住了耳朵。
前方是山谷,越野車在空地穩當停住。
“下車,開不進去了。”慶幹把耳塞取出說道。
兩人徒步向前,東野一瘸一拐跟在慶幹後面。
時值晌午,太陽高掛,一天內最生機勃勃的時刻。光輝本該粉飾著翠綠如滴的樹林,可不見綠,到處是焦炭的木樁,還有爆炸衝擊波從廢墟帶來的瓦礫、建築殘骸。
風觸碰不到葉,於是不再沙沙歡笑,它橫衝直撞磕碰到堅硬的山壁,發出委屈的嗚咽。
遠處傳來歌聲,是數人的合唱 ,莊嚴且肅穆,聽起來像是基督的讚美詩,但東野一個字也聽不懂。
“這唱的是什麼?”東野問道。
“歌頌神明給我們帶來食物。”慶幹一臉虔誠。
兩人跟隨著歌聲指引,很快到了一個山洞前。
“在這裡?”東野問。
“進去吧。”
洞頂有陽光灑下,洞穴的構造讓東野想到了一口倒扣著的破底爛鍋,人們正擠在這圈難得的光亮中。男人穿著破舊的T恤和運動褲,女人外面則多披了件長袍,他們圍坐在一個大石盆邊,邊清洗盆裡的蔬果邊歌唱著。
有人看見東野,靠了過來,還沒打招呼就摸上了他的衣服,看上去是個約莫三十歲的婦人。
“這是鳳凰城來的客人嗎?制服是什麼料子的?顏色真好看。”
東野剛從輻射區來,身上滿是輻射塵埃,這人竟然直接碰他衣服。他不知該如何回話,慶干連忙上前攔住那人。
婦人繼續說道:“老慶,看下衣服又不會怎麼樣,你看你那緊張兮兮的勁。”
慶幹說道:“美憐別胡來,留奈妹子被他囚禁著。”
東野心想:好吧,他們似乎並不在意輻射。
“你還惦記著留奈啊……”美憐側過身,在東野的視角能看見她眉眼的悲傷。
慶幹嚴肅了幾分,對美憐說道:“有什麼事情之後再說,我先帶他去見族長。”於是東野被扯著往洞穴更深處走去。
那些族人自然是認識慶乾的,然而神情冷漠,並沒有另外的人和他對話。
途經他們的住所,由各種材料拼接而成,有的是磚頭和木頭搭建的房屋,有的則是用鐵皮和塑膠袋簡單隔離出的空間。這些住所很小,只能容納一張床和幾個簡單的生活用具,沒有任何隱私。
這裡有一條地下河,生活用水應該就是用的這個,可東野不覺得這的水質安全,說不準被輻射雨匯流汙染過。
東野看見坐在那的還有些幾歲的幼童,大部分缺臂、多指或裂唇,應該是輻射導致的遺傳損傷。
路途中,山洞狹小低矮,東野好幾次磕碰到了山壁。
這是個石灰岩洞穴,藉著慶幹機械零件發出的光,能看見各種形狀的鐘乳石。再走數百米,道路開闊,突然出現的陽光讓東野睜不開眼,前方的洞頂又出現一個圓形的空洞,晃眼的陽光由此而來。
洞裡出現了難能可貴的綠植,東野上前,看著其中一棵扭曲的柏樹。遠處看到樹幹上的星星黑點是一隻只螞蟻,它們在樹幹上爬行著,全然無視東野的目光。
在這個小小的生態圈裡,小小需求的它們不知要在此蟄伏多長時間,或許上億代的後輩才能健康地生活在地面,擁有自已的安身之所吧。
再往前,這裡竟有一片墓地,兩人經過後,出現了由許多灰色石塊砌成的教堂,牆面佈滿了晦澀難懂的花紋,教堂尖頂處擺著只龍頭翼手龍身,頭上滿是眼睛觸鬚的醜陋怪物雕塑。
慶幹走在前面推開大門,東野尾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