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牆壁白如雪，雖看上去潔淨，卻讓人覺著缺乏活力和生機，於是掛上了花朵繪畫和鼓舞人心的格言，用以舒緩患者的心情。
偌大的空間，只有一位病人，身穿輕柔的病員服，卻給了他束縛頸項的異感，每過一會便不自覺地用右手拉扯衣領。
這裡還專門配備了一套桌椅，他靜靜坐著，邊翻閱書頁，邊寫讀書筆記。
病人身形有些消瘦，蒼白的面色訴說著與疾病抗爭的痛楚，眉宇間滿是疲憊。
“不知道富山和吉中現在如何了？當時他們的病情總算是穩住。”他想起過往，有些神傷。走到窗邊，只可惜望不見外面的景色，青光燈投映的是一片虛假的藍天。
這個多愁的病人是淺山敬。
“咚咚咚。”有人敲門，他前去迎接。
來者並不是負責照顧他的優子護士，而是主治醫師藤本健。
“不歡迎嗎？”看到淺山敬神態殘留的憂慮，藤本健提起便當盒朝他晃了一晃，“我給你帶來了午飯。”
“怎麼會？來者是客，請進。”淺山敬鞠躬迎接。
走進房間，藤本健發現一個難處。不管是床頭櫃、桌子或是其他地方，只要是個平臺，都放著書，大部分還是翻開的狀態，似乎要摘錄文段，可裝著醫療器械的揹包該放哪？於是問道：“你平常都是在哪吃飯的？”
淺山敬理解了意思，整理書桌，說道：“就這，請坐。”
“不必那麼客氣，凡事都加個‘請’。”藤本健放好物件，然後坐下，環顧四周的書海，“優子有告訴過我你平時愛看書，但沒想到有這麼多，只怕光是這一屋的書，就比過我這一輩子看的了。”
“沒別的興趣愛好。”淺山敬淺淺笑著，“優子護士這些天有事？往常請假的話她都會提前通知我。”
“她呀，飛黃騰達，調到其他崗位了。”藤本健說道。
“那該恭喜恭喜，只可惜沒機會與她告別。”淺山敬嘆氣，看著面前的白大褂，他轉向窗戶問道：“外面那些病人怎麼樣了？”
這句話不知是問藤本健，還是問他自已。
藤本健沒有回覆，來之前相關人員已告知他禁止交談任何外面現狀的話，如有違反，將開除居民身份，流放地面。而病房的方寸之地佈滿了監控，現場的一舉一動都被觀察著。
他凝視淺山敬片刻，忽變得嚴肅，“我這次過來是檢查你的病情。”
淺山敬點頭。
藤本健從包拿出採血針，說道：“今天做的是血常規取樣。因為你患的是白血病，屬於嚴重的惡性克隆性疾病，所以我會講解此類疾病的病理，便於你理解及日常護理。”
關於白血病的知識淺山敬早已知道，但藤本健是出於責任講解病理。他沒有打斷，只是聽著。
“首先丟擲一個概念，血液是人體內迴圈系統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它由紅細胞、白細胞、血小板、血漿等主要成分組成。而你的病因是核輻射損傷DNA導致白細胞異常增殖。”
“原本白細胞是血液系統中的一類重要細胞，能透過細胞間訊號分子進行相互通訊，以協調各細胞和調節應答。但大量增殖後情況就發生了改變，不僅佔據正常血細胞的生產空間，還開始攻擊正常組織。”
聽到這，藤本健停下，看著淺山敬，似乎另有含義。
淺山敬有些困惑，剛才藤本健所述的內容前半段沒有問題，後半段明視訊記憶體誤。白細胞的作用是歸屬於免疫系統中的，但對方卻模糊了概念，改口為血液系統，而且還著重說明白細胞之間的訊號傳遞。
“在你患上了白血病後，這一程序便發生了。”藤本健補充道。
在我患上之後？藤本健代指的東西在淺山敬腦海裡越來越清晰。如果將細胞間的訊號傳遞理解為協調其他細胞，那麼白細胞所指的很可能就是領導班子，而白血病導致的惡性增殖指的就是權力的瘋狂擴張與集中。
“那紅細胞怎麼樣了？”淺山敬急切問道。紅細胞是血液中為數最多的一類血細胞，是搬運氧氣和二氧化碳最重要的媒介，也可以是千千萬萬從事基礎工作卻創造現代社會的勞工。
這是他最為關心的。
“生產空間被擠佔，紅細胞生成受到抑制，然後導致貧血。這種症狀你是經歷過的。”藤本健一邊答覆，一邊用鬆緊帶綁好淺山上臂的肘部彎曲處，消毒採血。
“貧血……”淺山敬有些悲憤，針尖推入他的肌膚也沒感知，只在喃喃著：“怎麼會這樣？”
採血針拔出後，藤本健用消毒棉球迅速按住針刺部位，安撫道：“請放平心態，如果你真想完全康復，那麼就得保持良好的情緒，注意飲食。病情的產生雖不由你控制，但要解決這一惡疾，你必須首當其衝。”
“有詳細的治療方案嗎？”淺山敬的病自然無藥可救了，“完全康復”則是另有所指，他迫切希望得到答案。
藤本健搖頭，“暫時沒有，不過總會有辦法攻克的，身為主治醫師，我一定會竭盡全力與病魔抗爭。”
淺山敬有些感動，“嗯，可你為什麼這麼做？”
藤本健笑了笑，“哪這麼多為什麼，懸壺濟世、救死扶傷本就是醫生職責，況且我祖父也是一名出色的醫師，兒孫自然不能玷汙他老人家名號。”
“十分感謝！”淺山敬朝藤本健鞠躬，藤本健連忙鞠躬回禮。
藤本健小心翼翼把取樣後的試管放進揹包，說道：“我要走了，晚點會和一名小護士過來做骨髓穿刺。”
“那名護士名叫谷澤慧，年僅十五，因父親患病而學習護理，今後由她來照顧你的起居。”
淺山敬想回絕，“我不用……”
話被藤本健打斷，“不許拒絕，這是治療方案的一部分，況且你本不該這麼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