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淺山敬總工程師治療病情已過去三年。

日曜日,週日。

休息室寬敞且明亮,牆面上刷的漆呈淡黃色。雖深處地下二十七米,卻修了窗戶,鑲入了青空燈,投射出近似自然的光照。

這片空間少說有兩百平米,容納了七張灰色絨面布料的長沙發,設有會議圓桌、音響、冰箱、咖啡吧檯,還放了三架書櫃,供居民工作之餘調劑心情。

向來充斥著歡聲笑語的地方,此刻氣氛截然相反。

二十三人待在這等候著電力系統運維部門營業,他們情緒焦急,也沒法不焦急。數小時前,因斷電導致住所房間失去照明,一片漆黑,甚至因通風系統關閉,呼吸也成了問題。

最主要的是隻有他們被斷電,其他人還悠閒自得享受著假期。因此,大家都七嘴八舌地抱怨。

此刻一男孩穿著件白色短袖T恤,搭配淺藍色寬鬆牛仔褲走進休息室,他不合時宜地大笑,如痴如狂。

那忽如其來的笑聲實在過於怪異,壓住其他聒噪的話語,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有人好奇道:“孩子,笑什麼?”

男孩撇頭,對著頭頂巨大的紅色橫幅說:“那裡寫著‘誰也凍不著,誰也餓不著。’”

這番解釋沒有什麼效果,如同一個業務生疏的喜劇演員不停重複著過時笑料,舞臺上下尷尬至極。然男孩看上去並不像喜劇演員,休息室的聽眾們只覺得這孩子腦袋哪根筋不對。

“不好笑……嗎?”男孩故作疑惑,又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大家是否以為針對你們的斷電是意外,所以感受不到笑話的諷刺意味。”

他信步走動,嘴角帶著輕蔑,“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有果必有因。看來在場的各位都忘記了《臨時管理條例修正案八》關於實施重返地面計劃需車間提高工器具生產效率的那項條例,其中明確規定了居民用電的部分份額將分配給工業,限制每人每月用電。”

“為了社群的發展,我們都應該積極奉獻自身。為此健身區的泳池封閉,娛樂廳的電影放映也削減了次數,可還是有群人不顧集體意見,肆意揮霍著寶貴的能源,結果受到小小懲戒……”

明眼人都聽出男孩在指責他們,但讓孩子教育批評成何體統,人群傳來呵斥,“你究竟想說什麼?”

男孩的講話被中斷,目光所及,眾人皆憤憤不平,計劃中的效果已經達成,該執行下一步了。他說道:“那開門見山吧,我是負責這次超額用電事件的調解員,東野朝陽。”

人群詫異之後起鬨道:“有沒有搞錯!派出一個孩子敷衍我們,議會準備一直斷電嗎?那大家只好睡在各個通道了。”

“可別忘了……”東野冷笑道:“是你們漠視規矩,才造就了麻煩,我可是誠心誠意來幫你們解決麻煩的人。”

人群一個略顯肥胖的中年男人上前交涉,“那你準備的補救措施是什麼?”

東野認識他,原經濟產業省中小企業廳的大坪部長,現在是紡織車間的一位尋常工人。“方案自然有,不過權利與義務掛鉤,將根據你們各人耗用的電量劃分割槽間,以公共服務的方式進行懲罰。”

“聽上去不錯。”中年男人點頭,其他人七嘴八舌商議了一會,都對提案很滿意。

“那什麼時候恢復供電呢?”這才是他們最關心的話題。

“如果沒有意外,兩小時內就能恢復。”東野回答。

“那等你好訊息了。”事件看似圓滿解決,人群準備離開,背後卻傳來譏諷,引來他們轉身。

“這樣就離開了嗎?我還以為你們會為權利據理力爭一會兒呢。”那個叫東野的男孩已跳上了會議圓桌,又指著那個紅色橫幅,憤慨道:“‘誰也凍不著,誰也餓不著。’多麼好聽,可代價是什麼呢?”

“‘誰也穿不暖,誰也吃不飽!’”他的眼眸噴發出烈火,大喊:“那場戰爭之後,就在頭頂,死去了近70億人。而代表人類文明火種苟活地底的我們,或為幾塊麵包;或為幾度電爭執不休,我們可不是乞丐!為了活著而活著,這種生活難道是大家想要的?先生女士們,這世上有一樣東西遠比生命重要,尊嚴!”

“那個整日坐在實驗室的男人——淺山敬,憑什麼將我們像牲畜般飼養。”

東野忽如其來的大膽發言震驚了所有人,大家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大坪靠近圓桌,仰視東野說道:“孩子,現在是共度難關的時刻,有些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是,無時無處不存在犧牲,各位商界或政壇的精英們想必比我這個毛頭小子認識得更加深刻。”看著其他人收到驚嚇的模樣,東野收斂了那副咄咄逼人的神情,“但犧牲導致受益的主體應該是誰?”

“奴隸販賣給主人,成為私人財物;佃農服從領主,在封地耕種和養殖,維持生活;勞工受僱資本家,用勞動力換取薪水。歷史早已經告訴我們,大多數好吃懶做、愚笨的平民註定要由少數精英統治領導,可淺山敬居然要打破這個人類誕生以來的規律,把權力交給所有人?”

“在淺山敬掌權前的幾千年鮮有出現的制度,之後也不該維序,而苦苦支撐這荒誕烏托邦的他,因白化病已日薄西山了。”

“今天,在龜田理事的示意下我來到這裡。稍後,就在這個房間,將會成立一個為民主、自由拼搏的組織,名為共濟會。它將不再把私慾用道德桎梏,更不再顧忌窮人和愚者的拖累,一往無前地朝著文明前沿奮進!”

在說完極具煽動的演講詞後,東野將龜田承諾的入會特權一一轉述,面前人群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之後成員登記入會的盛況自不必過多贅述。

過了兩個小時,理事辦公室旁的書房。

東野正伏案讀書,有人推開門。

那是一個男人,身材高大魁梧。額頭寬廣,濃密的眉毛像兩把彎刀,眼睛深邃,鼻樑挺拔,僅僅站著就流露出威嚴。

“聽大坪說你表現不錯。”男人說道。

“龜田理事。”東野起身行禮,遞上名冊,“這是今天入會的人員名單。”

“那個我已經有了。”龜田揮手,他走到桌旁,似乎對上面擺放的文章更感興趣,拿起念道:“《反對絕對平均主義》。”那個字跡他自然是認識的,讀罷後笑了,說道:“看來你在學習淺山敬的思想去反對他本人。”

東野沒有否認,解釋道:“反正這些文稿都被存放著,沒人知道他的真實想法,而之前發表的所有文章,只需要我們加以解構和曲解,那麼他就將會成為一個獨裁專制的偽君子。”

龜田點頭,拍了拍東野肩膀,“幹得好!你之前要懲罰的那個叫井田的教師,我已經找人辦了,今後跟著我,便沒人欺負得了你。”

聽著這哄小孩般的話語,東野並沒有多做何表示,龜田讚賞之餘許下了些空頭支票,然後就離開了。

應該開心嗎?東野問自已,總算是復仇了淺山敬,可心情為什麼是沉重的。

他拾起被隨手扔在地上的淺山敬手稿,坐回椅子。右手旁的報紙,上面標題是《總工程師接待工人聯合會》,合影裡工人代表都隨意站著,淺山敬則在照片較偏的位置,似乎並沒有因為特殊地位而成為焦點。

東野開始想為什麼要反淺山敬。

起初是因為母親的事情產生的恨意,還寫了很多批判他的文章。但不可否認的是,在淺山敬的治理下社群變得繁榮昌盛,井井有條。

之後呢?輻射清理計劃受阻,淺山敬定下重建方案,然後便義無反顧地衝在清理隊伍的最前列。這一看似不負責任、風險極大的行為讓許多居民質疑起淺山敬總工程師的名號,可東野卻因此改觀。

他想起一款名為《黑暗之魂》的電子遊戲。背景是世界一片混沌,直到最初之神葛溫的誕生,以火焰賜予萬物溫暖與光明,大地才開始出現生機勃勃的景象。可再美好的時代終會落幕,最初的火種漸漸消逝,活屍化的詛咒肆虐橫行,那短暫的盛況看來只是永恆黑暗中的曇花一現。為了阻止火焰的衰退,葛溫毅然決然投身初始火爐,將精神力量當做柴,燃燒了數千年。

如此史詩般的角色自然是遊戲的最終boss,不過當東野操縱主角透過各種艱難險阻滿懷期待地來到決戰處時,他失望了。這裡沒有繁華的宮殿,有的是被灰燼覆蓋滿目瘡痍的初始火爐;也沒有身著金盔銀甲威風凜凜的對手,有的只是枯坐一旁數千年理智都被消磨殆盡的“瘋王”。

當時遊戲論壇充滿了對葛溫行為的陰謀論,覺得他昏庸、做作;又或是認為將火種分散給少數人能維持更久,但這個強大的最初之神卻選擇犧牲自已。

只讓少部分人得到火種真的是葛溫想要的嗎?東野心想,如果一個事件只專注結果的亂象,而不分析起因和經過,那麼任何評價都是不完整的。

此時在東野眼裡,葛溫枯槁殘破的面容和淺山敬重合在一起。

他做對了嗎?或許只有上天才能評說;而他失敗了嗎?這個答案絕對是否定的。

至少淺山敬此刻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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