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趙新新在家裡話也不多。

手機的訊息提示音響了一下。

備註為媽的人向我轉賬200塊。

語音通話響了起來。

!!!

啊啊啊啊啊!不想接不想接不想接!

鈴聲響了一兩分鐘,終於停了。

一條語音出現在聊天框裡。

那是一副溫柔又沙啞的聲音:“新新,今天過星期了吧,晚會兒看見訊息給我回個電話。”

好的。這事兒先撂這兒,我晚會兒再擔心。

我跑到廚房把幾個碗洗好,帶上手機準備出門,臨走前注意到趙新新的書桌上有一個小皮夾,開啟裡面大概有幾百塊錢。

我剛剛和奶奶說啥來著?出去買書。花人家的零花錢可真是不地道。不過我還是拿了三十塊,哈哈,趙新新同學請原諒我。

在門口糾結又糾結,還是沒把燈關上。

電梯下到四樓的時候上來了一箇中年肥胖眼鏡男,用非常噁心的眼神看了我兩眼。

心口一緊。

我突然莫名其妙地回想起來初三的時候我和負責收中考資料的學生是同桌,無意間看到過趙新新的資料。

家庭住址不是現在這個小區,是另一個。

搬家了?為什麼?

一些恐怖的設想充滿我的腦海。不,不行,千萬別是我想的這個原因。

寬敞的電梯間,那個男人一直往我這邊站。

幸好只有四樓,電梯已經到了。

我快步往前走幾步,後頭看,那個男人在電梯門口直勾勾地盯著我。

充滿侵略性的眼神,將我剛剛的猜測幾乎轉化為實質。

夠了。

我手扶下巴擺出色眯眯的眼神,目光在那個中年男人身上到處遊動。

他的眼神頃刻轉變成莫名其妙。

我不再理他,繼續往外走。小朋友的臉蛋做這套表情有點沒有攻擊力,可惜。

這樣不能解決問題,我要思考思考。

那個男的並沒有跟在我後面。

我騎上電動車,往現在記憶裡最熟悉的地方騎去。

我家在縣城裡沒有房子,住的是租的門面房,前面是賣衣服的店面,後面住人。

閉著眼都能走到的地方,光禿禿的法國梧桐、正對著店面的垃圾桶、隔壁本來已經搬走了的美甲店——我從老家來到縣城上初中以後一直生活的地方。

我走進家裡的衣服店,12歲的周芃楊正坐在收銀臺邊上寫作業。

在校外和不熟的同學碰見也太尷尬了,何況還在自已家裡。我不想讓她發現我。

周芃楊並沒有抬頭,只是叫了一聲:“媽——有客人。”

我媽從屋裡走了出來:“歡迎光臨。”

周芃楊站起來去後面屋子裡了,沒有發現我。

我媽站我旁邊開口道:“想挑什麼樣的衣服啊?”

“沒事兒姨我就看看。”

真是無語了,我平時在家跟我媽犯賤的時候老故意喊她姐喊她姨,結果現在還真喊上姨了。

我四處看看家裡的陳設,大概都是從前的樣子,有的地方的小細節我已經不記得了。

屋子後面傳過來一下姐弟三人的嬉笑聲。

好想回家。想媽想妹想弟,順便也想一下爸吧。我爸這個時間點大概在南方打工,剛剛在店裡沒看到也沒聽到。

我走出了我們家的店。

唉。無論如何,我都要想辦法回去。

我騎著電動車在我們這個屁大點的小縣城閒逛,從城東騎到城西。

冬季的夜晚空氣乾乾涼涼,不像東北的寒風割得人臉生疼。眼前2017年的街景讓我的時光倒回,勾起從前的許多記憶。

感覺真的變成初中生了一樣。

像很多經歷過高考的人一樣,我曾經設想自已帶著記憶回到中學時代。

但我並不是一個總糾結過去的人。

是的,我知道我高考發揮得不是很好。但考都考了,我懶得再去回想,懶得再一遍又一遍質問自已。

不過就是個考試罷了。

無論如何,我們人類總會走向死亡。

糾結,沒有任何作用。

沒想到現在真的變成中學生了。但是非常抱歉,當年的高考題我現在是一丁點也不記得,甚至連作文題目都想不起來。

趙新新同學,不知道你現在在哪裡?

你的人生你自已來承受。我有一個就夠受的了。

騎到了總去閒逛的小吃一條街,我決定下去逛逛。

好死不死,剛把車停好就看見蘑菇頭。

我真受不了了,破防破防破防,究竟是趙新新運氣不好還是我自已運氣不好。

蘑菇頭一眼就發現了我,直愣愣往我這邊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跨上電車插上鑰匙。沒想到蘑菇頭像猴一樣兩步跑了過來,在我插上鑰匙的下一秒,一把拔了姐的電車鑰匙。

你大爺的。我真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四季。

熊孩子不修理不行。

蘑菇頭把鑰匙拿在手裡,舉得非常高。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把電車停好,站到他面前。

他不說話,滿臉調笑地看著我,甚至吹了聲口哨。

我左看右看,發現路邊綠化帶裡有塊巴掌大的石頭。

蘑菇頭比我高半個頭。但是,我記得趙新新同學的體育是很好的,當時運動會還拿了八百米第一,力氣應該不小。

不管,我抬腳就踩,用盡全力給了蘑菇頭的右腳一下。

他被我踩得原地亂跳,嘴裡吐出一些暴躁髒話。

我撿起那塊石頭,對他說:“鑰匙給我。”

他繼續輸出髒話,還說就不給了怎麼著。

硬拼我不一定打得過他。來點魔法攻擊好了。

我衝他挑眉:“白光宗,你是不是暗戀我?”

他目光裡的不可思議簡直要衝出來:“誰暗戀你這個醜八怪。”

“那你為啥要一直找我搭話,還故意在這兒偶遇我。”

他被我說得破防,大叫道:“誰他媽故意偶遇你,我只不過碰巧在這!”

“那你為什麼要拿我電車鑰匙,是不是想和我有肢體接觸?”附帶飛吻一個,包你藥到病除。

他把電車鑰匙扔給我打,甩下一句“誰要和你有肢體接觸,噁心”,頭也不回地跑了。

我還覺得你噁心呢,姐這會兒的好心情全被你毀了,該死的熊孩子。

我看看手機,已經出來了一個小時。好了,現在回去吧,奶奶應該已經回家了。

我回家的路上順道買了本書帶回家。

推開門,奶奶正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

我坐在她旁邊。電視裡的戲劇咿呀咿呀,奶奶看得並不十分專注。

她有一句沒一句地和我說話,問問學校,問問老師,問問作業,又問我明天早上吃什麼。

“您做啥我吃啥。”

她哈哈地笑,站起身對我說:“我可要睡覺去了,你關電視吧。”

“好。”

她走到一半又對我說:“你那屋的熱水壺裡有熱水,你要是洗腳就使。”

“好。”真的特像我姥,還是因為任何一位這樣上了年紀的老婦人都會讓我想起我姥。

明天能不能見到她呢?唉,可惜見了也不認識。

我把電視和客廳的燈都關了,坐在趙新新的屋子裡泡腳。洗腳盆是剛剛看奶奶用完我拿來用的,哈哈,自已在廁所猜半天也沒猜對。

突然想起來趙新新她媽讓我回電話。

回吧回吧。

鈴響三秒,立馬就通了。

溫柔沙啞的中年女聲從聽筒裡傳出:“喂,新新。”

“喂。”

“錢怎麼不收了?”

忘了。

“我一會兒就收。”

“家裡冷嗎?”

“有一點。”

“媽媽過幾天就回去了,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呀?媽媽給你買回去。”

趙新新同學,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沒想好。”

聽筒那邊的聲音帶上了笑意:“那你想好了再跟媽媽說吧。”

“好。”

裝的像嗎裝的像嗎?應該沒太大問題吧。

我又和趙新新她媽媽聊了一會,她終於掛了。

把200塊轉賬收了。

長出一口氣。

我躺在床上,今天過分的思考活動使我的腦子累的要死。

我拉滅檯燈。

趙新新同學,暫時借用你的床上。

軟軟熱熱的小被窩讓我什麼也想不了了。

罷了,事已至此,先睡覺吧。

趙新新同學,哦對了——還可以說是徐徐元同學,晚安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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