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我就聽到爹在院裡搭狗窩的叮叮噹噹的響聲。我不想起床,看看虎子正睡著,不好叫醒它,就又迷迷糊糊地睡去。我睡著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虎子醒來了,它用嘴拱我的臉，用兩隻前爪撓我的耳朵,彷彿在說:\"小主人,天亮了,該起床啦!\"
我一把將它拉在懷裡,它順勢爬上我的前胸,舔我的乳頭。我將它抱起來,用力地搖它\"小淘氣,你睡著我不吵你,你倒要吵醒我。你是不是欠收拾啊?\"
它嗷嗷叫著,四蹄亂蹬,彷彿在說:\"小主人,我要尿尿。\"
我說:\"嗬!今天也值得表揚啊,總算沒有尿床。好吧,咱下床尿尿。\"
我尿了,它也尿了。
我起床後,端著尿盆去茅房倒尿,爹說:現在你就每頓飯後、睡覺前和睡醒後把把它拉屎拉尿,讓它習慣一下,將來長大後讓它學會在茅房定點大小便。養成習慣就好了。\"
我說:\"爹,它咋光拉尿不拉屎啊?\"
爹說:\"我聽別人說,小奶狗要用棉籤蘸點水,擦擦它的屁股,刺激一下,它才會拉屎。天天吃奶水的小狗娃也沒那麼多屎。\"
吃過早飯,爹又忙活一會兒,終於將虎子的小木屋給搭建好了,放在西屋與廚房之間的空地上。地上先鋪了兩層磚,是防雨水灌入的，木屋的底層又鋪上一層塑膠佈防潮,上面再墊上麥秸,麥秸上鋪上娘剪好的褥子和床單。一個整潔、舒適又溫馨的小木屋就大功告成了。
我又拿來一個布老虎、一個不倒翁和一個小皮球作為虎子的玩具放在小木屋裡,將虎子抱進去,說:\"虎子,看看爹給你建的木板小別墅怎麼樣,得勁吧?\"
虎子四處嗅嗅,又翻了兩個滾兒,咬咬皮球,拱拱不倒翁,又撲向布老虎,自已玩得不亦樂乎。
上午,我的好夥伴籠頭來我家了,他姓馬,和我同歲,是我們的近鄰,我家離他家也就五十米,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
我把他領到虎子的小木屋前,高興地說:\"籠頭,看看我的小狗娃怎麼樣?\"
籠頭驚喜地說:\"哇!好可愛呀!從哪弄的?\"
我說:\"前天從我姑姑家抱來的。它叫虎子,才半個月。\"
籠頭說:\"讓我抱抱。\"
我從小木屋裡將虎子抱出來，遞給籠頭。他說:\"我也想養個狗狗,可我爹說養狗太操心,不讓我養。\"
我說:\"沒關係的,咱倆養一個就中了,讓它陪著咱倆玩。\"
籠頭提議說:\"咱下軍棋吧?\"
我說:\"好啊,我去拿。\"
我從床頭櫃裡找來軍棋,就在院裡的空地上擺了棋攤。我倆盤腿坐在蒲團上,我讓虎子趴我腿上,邊下棋邊逗它玩。
我翻棋時,碰巧將籠頭的司令給炸了。籠頭沮喪地說:\"真倒黴!剛開戰就死了司令。\"
我高興得哈哈大笑:\"真好,我這顆炸彈可立了大功了!\"
下了一會兒,我的三個工兵都被吃掉了,可他的地雷還有一顆沒排掉。這下籠頭高興了:\"哈哈!我再碰掉你一顆炸彈,你就贏不了啦!
他說著,果真以一個旅長為代價,碰掉了我的最後一顆炸彈。籠頭說:\"這一盤你頂多是和棋,我還有贏的希望。\"
我說:\"除了工兵,其他的子就不能扛旗嗎?\"
“可以啊,可是你的工兵和炸彈都沒了,我的地雷還有一顆,你就扛不了旗啦!\"
\"我用其他子不能蹚雷嗎?\"
\"不能。\"
\"我用一個師長踩你的雷怎麼樣?\"
“別說師長,就是司令也不中,這是規則。”
我倆正爭論不休,虎子\"嗚\"地一聲從我懷裡撲到棋盤上,把整個棋局給攪和了。
籠頭大叫道:\"我就要贏了,這虎子壞我大事!\"
我苦笑了一下,說:\"不輸不贏。算了,再看下一盤吧。\"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半個月過去了,虎子滿月了。這些天裡,虎子幾乎與我寸步不離。這小傢伙開始認人了,我走哪，它也一步三搖地跟到哪。我也經常抱抱它,愛不釋手地撫摸它，與它說話。虎子很明顯地逐漸適應了在我家的生活,它似乎也懵懵懂懂地意識到它的一生將在這裡度過,這裡才是它真正的家。除了餓了或便急的時候,它不再無緣無故地哼哼唧唧。我後來也慢慢知曉,小奶狗也像人在嬰兒時期一樣,稍不舒服就會哇哇大哭,都是情感宣洩的方式。小奶狗的哼哼唧唧就是哭,需要人去耐心地哄它。抱一抱,搖一搖,摸一摸,用人的語言安撫它,這種初始的人與狗娃的交流就逐漸形成一種默契,形成一種和諧。狗狗對人的信賴建立在感情共通的基礎上。付出總有回報,你對它付出了無微不至的關懷與厚愛,它就黏著你,順從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用它發自內心的獨特方式感激你、回報你。有了狗狗的陪伴和照應,人也會像自已的生活中多了一位親人一樣，感到溫暖。人性中有些空白和缺陷是需要小動物來填補的,人的某些需求也是需要小動物去滿足的,養狗狗恰恰是首當其衝的選擇。
虎子畢竟還太小,雖然爹已經給它搭了小木屋,但為了不使它感到孤獨和淒涼,這些天我仍然每晚讓它睡在我床頭。
虎子是一個早慧的狗娃子。這天早上吃飯時,我蹲在小木屋前喊它:\"虎子,吃飯啦!\"
\"汪!\"它居然奶聲奶氣地答應了一聲。我喜出望外,大喊道:\"爹!娘!虎子會說話了!\"
爹走過來,我說:\"爹,你叫它一聲,看它答應不?\"
爹叫它:\"虎子!\"
\"汪!\"它又答應了一聲。
爹笑道:\"還真是,這小傢伙識號了。\"
虎子從小木屋裡一蹦一跳地出來了。
娘說:\"虎子真聰明,太有靈性了,這麼小就知道和人搭話了。\"
虎子的到來,無疑為我們家平添了許多樂趣。
爹說:\"今上午公社裡逢更,我去給它買串小鈴鐺。
娘對我說:\"我煮了兩個雞蛋,你吃一個,給虎子一個。你試著喂喂它,看它吃不吃。\"
虎子這半個月來,一直喝羊奶,它今天會吃雞蛋了,白麵蒸饃也吃了一點,我們全家人都高興起來,都說虎子長大了一點,開始懂事了,讓人放心了。
我說:\"娘,我今天給它洗個澡吧?\"
娘說:\"好啊,它來咱家都半個月了,也該洗洗澡了。\"
上午,我用一隻大木盆盛了溫水,開始給虎子洗澡。我將它抱進木盆裡,它頑皮地在水裡跳起舞來,搖頭擺尾,扭動著身子一陣撲騰。我說:\"虎子,你都把我的衣服弄溼了,老實點!”
我這麼一說,它真地蹲在水裡安靜下來,呆萌萌地看著我。我說:\"虎子真乖!咱搓點肥皂,洗得乾乾淨淨的、清清爽爽的、舒舒服服的,好不好?\"
\"汪!\"它叫了一聲,彷彿在說:\"好的,小主人,辛苦你了!\"
我給它全身搓一遍,又用溫水沖洗乾淨。我說:\"虎子,怎麼樣,很享受吧?\"
它舔舔我的手,表示感謝。然後一動不動地望著我,我不解其意。我就趴在木盆上與它對視著,看我靠近,它猛然一抖身,\"汪\"地叫了一聲。
\"頑皮的傢伙,故意甩我一臉!\"我叫道。
中午,爹從更上回來,給虎子買回來一串鈴鐺和一條狗繩。我將鈴鐺套在它脖子上,它前撲後跳地撒歡兒,一陣陣清脆的\"譁啷譁啷\"的響聲浸潤著我們全家人的心田,我們心裡都樂開了花。
吃過飯後,籠頭來了,他左手拿著一根釣魚竿,右手提著一個小鐵桶,說:\"當先,咱去釣魚吧?\"
我說:\"好啊,正好虎子滿月了,釣到了魚給它開開葷吧。\"
村裡的池塘離我家有二百米,就在村西頭。原先村集體在這裡養魚,魚是大家的,所以個人平常是不讓在那裡釣魚的,都是在夏天裡，村集體派人扯著大魚網兜底捕過之後,剩下的才可以自由去釣。也有例外,有一年就允許一個村裡的老頭隨便去釣,因為他是從外地國營大廠裡退休回老家的老幹部,患了癌症,老家環境清幽,空氣新鮮,氣候宜人,適合養病、散心。都說他活不長了,村集體就特許他一個人去池塘釣魚。可是後來奇蹟發生了,老頭竟然不治而愈。有人說,這是因為他經常釣魚的緣故。知道內情的他的鄰居們卻一致認為是因為他養了一條乖巧懂事的狗狗,是狗狗的朝夕陪伴和細心照應,使他心情舒暢、樂觀自信、豁達開朗,最終戰勝了癌症。
既然池塘裡不讓釣魚,我們只好去村北的小河溝裡去釣。河溝裡流淌的是黃河裡的水,渾黃渾黃的。這裡水很淺,魚也不多不大,但來這裡釣魚的人卻很多,大多數都是村裡的小孩子。在岸邊伸著魚竿的,下水摸魚捉螃蟹捉泥鰍的絡繹不絕,這條小河溝就是孩子們嘰嘰喳喳地玩耍的一處樂園。
用來做魚餌的大多是蚯蚓,也有紅薯。將煮熟的紅薯切成細小的丁,就可以用來釣魚。在小河溝裡釣魚的孩子們,不像在江河湖海里垂釣的大人們，尤其是有些文化的人,講究修身養性,也講求釣魚技巧。我們小孩子除了享受玩耍的樂趣外,最主要的是受美味佳餚的誘惑。釣到了自然歡喜得了不得,釣不到則非常掃興。當然,我今天釣魚的主要目的是給虎子開開葷。
我釣了半天,也不見一條魚上鉤,籠頭釣到了一條,不大,是條鯽魚。我說:\"籠頭,咱下河去摸吧?”
籠頭說:\"我不敢下去,我怕馬鱉。\"
我說:\"我也怕,不過,今天豁出去了,摸一回，興許能摸到。\"
我把鞋脫了,褲子也脫了,又挽了挽袖管,就下河了。水真的不深,到我胸口。不遠處也有幾個孩子在摸魚,還有幾個大人,我知道其中一個叫柳狗子,是我們村東頭有名的光棍漢,也是一個成天不幹好事、人見人煩的討人嫌。
我學著他們的樣子,在水靠岸的一面、水更淺的地方摸。不一會兒,我感到腳脖上有什麼東西碰了一下,我喊道:\"籠頭,有魚碰我腳!\"
籠頭說:\"你小心有馬鱉,別摸了,上來吧。\"
我一抓,不是魚,是一隻螃蟹,我把它撂到岸上,讓籠頭放鐵桶裡了。不一會兒,我又抓到一隻螃蟹。這時,柳狗子蹚過來,說:\"當先,抓到魚了嗎?\"
我說:\"沒,一個也沒抓到。\"
柳狗子說:\"你先把這一片的水蹚混了,有泥有水的樣子,魚就自然浮上來了,就好抓了。\"
我就用力蹚起水來。還真是,我突然看到一隻魚浮在水面上吐泡泡,我趕緊去抓。這時,柳狗子向我喊道:\"當先,你腿肚子上有個馬鱉。”
我嚇了一跳,扭頭一看,果然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趴在我的小腿肚子上。我嚇得一下子大哭起來,邊哭邊往岸上爬。
柳狗子抑制不住地興奮起來,他也爬上岸去,又跑到我這邊來,捏著我的小腿肚子說:'不好,馬鱉鑽到你腿裡去了。要拿鞋底子使勁打,才能把它逼出來。\"
籠頭也嚇得哆嗦起來:\"這咋……咋弄啊?\"
一群小孩子也圍過來,七嘴八舌地說:“馬鱉會鑽到肚子裡面嗎?\"
“這太嚇人了,要是鑽到腦袋裡,人就瘋了!”
\"咋不早點扯掉它呀?\"
\"打吧!快打吧!趁它鑽得不深,把它打出來吧!\"
柳狗子得意地一笑,又突然嚴肅地說:\"我來吧。\"
他脫掉一隻布鞋,就用力地抽打起來。我既害怕又感到鑽心的疼,哇哇地哭著:\"爹啊!娘啊!我活不成啦!\"
籠頭在一旁抓緊我的手,哭著說:\"當先,你忍著點,打出來就好了。\"
這麼一鬧,那幾個大人也圍過來,看到這情形,連忙制止說:\"柳狗子!中了啊,差不多就中了,別玩得過分,看你把孩子嚇得。\"
\"腿肚子都打腫了,他家大人知道了,不願你的意!\"
柳狗子這才住了手,好像很委屈地說:\"恁都不下手,我還費力不討好,壞人都讓我當了。\"
籠頭摸了摸我的腿肚子,我感到火辣辣的疼。
他說:\"當先,咱回家吧,這魚和螃蟹都給你了。\"
我哭哭啼啼地回到家,爹孃一看,急切地問:\"咋了孩子?誰欺負你了?\"
籠頭趕忙說:\"叔,嬸,當先在小河溝裡摸魚,柳狗子說馬鱉鑽到當先腿肚子裡了,他就用鞋底子猛抽了幾十下。我也不知道馬鱉會不會鑽到人肉裡去,我也害怕。\"
娘說:\"你咋這麼傻呀!他嚇唬你,耍你呢?馬鱉趴腿上,也不過吸一點血,怎麼可能鑽到腿肚子裡!\"
爹孃看了看我的腿肚子,紅腫一大片。爹氣憤地說:\"狗日的柳狗子!我找他去!\"
娘急忙攔住,說:\"你別去了,別把事鬧大了。我去。走,當先,找他去!\"
娘拉著我,來到柳狗子家。柳狗子也剛到家,正拎著盛魚的鐵桶往廚房裡去。
娘厲聲喝道:\"柳狗子!為啥打我孩子?\"
\"我是為他好,馬鱉鑽到身體裡會死人的。\"
“放你孃的狗屁!你嚇唬孩子中,連我你也嚇唬?你逗他玩玩也就算了,咋能下這狠手,俺家跟你有冤有仇啊?\"
\"哎呀,大嬸子,我就是逗著他玩玩,沒怎麼用勁兒。\"
\"你睜開眼看看,到現在還腫著。你給俺看病吧!\"
\"對不起啊,大嬸子;對不起啊,當先。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給恁跪下了啊!\"
\"柳狗子！你給我記住,以後再敢欺負我孩子,我把你腿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