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絮,兩日後宴席,我可以為你做什麼?”
“到時候我會偽裝成丫鬟跟在你身邊,你就像往常一樣便可以。”
柳絮想了想,自已到時候必定會被公主為難,以周嘉敏的性子,肯定會忍不住為自已出頭。
“不過阿薇,切記到時候無論怎樣,都不要維護我,拿我當普通下人看待便可以了。”
“好。”
周嘉敏已經大概猜到了柳絮的計劃,便也不再擔憂。
她轉頭喊門外的丫頭,“若若,替我去準備一件阿絮穿的衣服,你身上那樣的。”
“是,二小姐。”
丫頭聞聲便去取衣服,不到一刻,便託著梨木掌盤,裡面承著一件淡綠色的衣裳,還有幾個簡單的絨花頭花。
“二小姐…”
“放這吧,”周嘉敏讓丫鬟把托盤放在了柳絮那邊。
“多謝了阿薇,”柳絮讓清歡將衣服收好,又起身。
“快到晌午了,今日我得回去陪爹爹用午膳。”
“去吧阿絮,兩日後我府上見。你與我一起。”
三日後
皇宮設宴,京城世家大族紛紛赴宴。
芙蓉亭旁,曲水流觴,好不熱鬧。
柳絮一身丫鬟裝扮,跟在周嘉敏身後。
女賓們依次坐下,柳絮早注意到了主位的人,一身華服,頭上的金冠襯的她明豔動人,只是眼神冰冷嚴肅,倒不像是該生在一位女子面上。
那人便是懷玉。
她環視一圈,目光最終定格在柳絮身上,似乎有些疑惑。
“這不是將軍府小姐柳絮嗎,”懷玉抬腳緩緩走到柳絮和周嘉敏案前,“你這是做什麼?”
柳絮咬了咬唇,沒說話。
“管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她輕輕一笑,將手中的絹帕鬆開。
繡著牡丹花的一方細絹,鬆手後落在地上,落在柳絮眼前。
“柳小姐不是要向我賠罪嗎?”她動了動右腳,“諾,我這鞋好像髒了,你替我擦一擦,”
柳絮低頭看去,鞋面乾淨整潔,哪來半點汙漬。
“你…”周嘉敏聽見這話,剛要出聲,就被柳絮按住手,示意她別動。
周嘉敏想起柳絮曾經的囑咐,無奈收聲。
下一刻,幾乎沒有什麼猶豫,柳絮蹲在地上,想要將那方帕子撿起來。
手剛到碰到那方絹布,就被懷玉狠狠踩住,不肯讓她將手抽出來。
“公主好生威風,爾等已是望塵莫及了。”戶部侍郎的千金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著熱鬧。
“懷玉,你什麼意思?”周嘉敏氣急,上前質問。
“宰相府二小姐?”懷玉自然是認得她的,“聽說你姐姐將要與我太子哥哥成親,怎麼,這還沒入我皇宮內,便敢衝我發脾氣了?”
周嘉敏聞言想起自已的姐姐,卻還是難以忍受對方羞辱柳絮。
“阿薇,無妨。”
柳絮置若罔聞,轉頭輕聲對懷玉公主道:“勞駕公主移履。”
懷玉皺眉,緊盯著柳絮的臉,似乎是有所不解。
見柳絮當真沒有半分推脫和不情願,這才放下心來。
而柳絮目光始終落在江邊低垂的柳下,被人群圍拱著的一身紺青色常服的青年身上。
池水明澈,映出他清疏柔和的面容。
是林俞。
順著柳絮的視線,懷玉公主冷哼一聲,拔高了聲調:“本宮繡鞋上的珍珠一顆可買下你整座將軍府,你可要擦仔細些。”
還未等柳絮回話,那處的林俞便被懷玉公主這高聲叫嚷吸引。
而後,剛及弱冠的四皇子李宥,與新科狀元郎林俞,正一前一後地朝芙蕖亭這邊走來。
一個龍章風姿,一個芝蘭玉樹。
一下子讓她們對捉弄柳絮這件事失了興趣,各個羞紅了臉。
懷玉看見來人還有林俞,想起柳絮還跪在她腳邊,神色幾分尷尬。
“皇兄,這邊是女客區,你們怎麼過來了?”
李宥上前虛扶了柳絮一把:“舍妹無禮,還望姑娘海涵。”
為柳絮說話之人,是懷玉公主的嫡親兄長,更是她阿孃生前殫精竭慮為她選定的良婿。
只是當初待她溫柔有嘉,輕聲喚她“阿絮妹妹”的少年郎,此刻卻疏離有禮,言行間把握分寸,分毫不肯越界。
柳絮舌問微澀,道:“與公主無關,是我自願的。”
李宥凝眉,並不相信柳絮的話,而是轉過身,聲音淡淡:“懷玉,你怎敢當眾這般胡鬧。”
“讓人知曉你身為皇家公主這般仗勢欺人、囂張跋扈,日後如何嫁人?”
懷玉也來了火氣:“我嫁不嫁得人,難道還要看她柳絮的臉面嗎?”
李宥一時沒有反駁,臉色愈發不愉。
而林俞自是一顆八面玲瓏心,一下便猜出她不是普通的侍女,反而朝一身狼狽柳絮的躬身行禮,有些虛偽地奉承:“這位小姐是?”
他不認得柳絮。
林俞不認得她。
懷玉公主和李宥聞言同時皺起了眉頭。
林俞迎著柳絮的目光一片愕然。
“這位小姐.…怎麼哭了?”
阿孃去後,柳絮在府中守孝三年,除了月月來為她阿孃上香的李宥,從未見過任何外男。
可當林俞真的承認他不認識我,柳絮還是不由得心下發冷。
於是故作傷心,一邊眼淚在林俞面前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邊含羞帶怯。
“謝大人,我不是什麼小姐,我只我家小姐一個的普通婢女。”
“可我已經傾慕大人多年。”
“不知大人可有納妾的打算?”
林俞一時大駭,掃過冷著眉眼的李宥和懷玉公主,絞盡腦汁撇清與柳絮的關係。
“我與姑娘素未相識,何來的傾慕已久之說呢?”
柳絮冷笑一聲,作天真模樣:“你也知道我們是素未相識?”
“你既不認得我,為何要在殿前毀我清譽,拿兩隻雛雁就敢玷汙我柳家門楣?”
林俞微愣。
反應過來眼前人就是柳絮後,他沒有回答,而是靜默地盯了她半晌,眼底的深潭壓抑著暗湧。
懷玉公主亦靜靜地盯著林俞,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淡:“狀元郎的解釋,還是留著明日早朝講給父皇聽吧。”
“皇兄,我帶著柳小姐先走了。”
“這場為了狀元郎而設的新科宴才剛剛開了席面,莫要辜負了。”
柳絮看著李宥,心口微微發緊。
希望他能夠明白,今日這一切都是她的謀劃。
如果真的面對京中流言坐以待斃的話,柳絮便也失去了和他並肩而立的機會。
沒什麼可再說的了。
“阿絮…”
柳絮回頭,看著身邊擔憂的周嘉敏,如釋重負般笑了笑。
而懷玉公主順勢將柳絮扯到身旁,在她耳邊咬牙切齒。
“你同我說實話,方才當著林俞面,皇兄是不是為了引出他的破綻,故意喊你“姑娘”而不是“阿絮”的?”
柳絮一愣。
一時也猜不出李宥喚她那句“姑娘”,究竟是順勢幫她,還是想要與她劃清界限。
不過這幾年他們並未見面,或許,李宥是真的不再待她如初了吧
一行人跟在懷玉公主身後,繞過幾座水榭廊亭。
周嘉敏剛踏上通向亭子的小橋,柳絮跟在後面,還未走幾步,身後忽然伸出一雙手,將柳絮一把推了出去。
“撲通”一聲巨響,很多人大喊起來。
“阿絮!”周嘉敏花容失色。
“柳小姐落水了,快來人啊,救命啊!”
落水後柳絮的第一反應是該如何自救,然後便是憤怒。
是誰要害她?
下一秒,柳絮臉色煞白如紙。
因為林俞那抹青色的身影正奮力朝她而來,神色癲狂。
“我對不住小姐。”
“可這世上,哪有不為已的人”
瘋子!
岸上的眾多目光注視著林俞的一舉一動,頓時對柳絮流露出惋惜。
周嘉敏則是狠狠盯著林俞。
她都知道那林俞奮不顧身去救阿絮是為了前程。
故意毀阿絮聲名又如何。
柳絮的一次人前落水,若是被林俞所救,明面上便是同他有了肌膚之親,就是嫁給他做妾都是高攀。
眼前的局面,比洶湧冰冷的水流更徹骨、更險惡。
可柳絮依然不放棄地掙扎著:“陸聞嶼,你休想,我寧願碎屍萬段在這裡,也絕不可能讓你綁死姻緣。”
下一秒,柳絮義無反顧地拔下發間玉釵刺向脖頸。
“林俞,你別過來!”
如若在人前失了清白,眾口鑠金之下不得不嫁給林俞這種卑鄙小人,柳絮寧願一死,也不要將這一切打碎了牙齒和血吞。
“阿絮不可!”周嘉敏徹底急了,卻被身邊丫鬟死死護住,她在船艙急作一團,朝柳絮的方向扔過斷了的橋板,大喊著:“阿絮,抓住!”
好在林俞被柳絮這舉動鎮住,不敢再輕舉妄動。
湖水不算很深,柳絮嗆了幾口水,也顧不得什麼高門貴女的形象,朝著斷桅使盡渾身解數游去。
懷玉也被嚇到,冷眼看著獨自上岸的林俞,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這種伎倆也敢在我宴上使,無腦。
那邊男賓圍著林俞悉數退去。
“阿絮,抓住我的手。”
周嘉敏費勁的拉住柳絮,一旁女賓們此時也不再看戲,面露焦急。
懷玉派人取來了鹿絨披風。
剛被周嘉敏拉扯上船,裹上披風,柳絮便因為失血和脫力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