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命,有時也並不全是任由命運擺佈。拼命,有時是真的會把命拼掉。

雲依文,出生在哪裡,不知道。一個深秋的早晨,二爺在村西邊溝裡發現的他,那時他剛出生三個月,小被褥裡紙條上寫的,但是紙條上沒有寫他的名字。

二爺是單身漢,沒有上過學。他找到二里地之外的雲家村小學一個他認識的教語文的老師,給起了個名字“依文”。二爺問啥意思,老師說希望孩子將來依仗文才安身立命。於是雲家村就有了個雲依文。

二爺只有兩畝半耕地,養活自已都費勁。有了雲依文,活著更費勁,一天三餐饅頭、麵條、面稀飯。爹孃時常照顧他爺倆,改善生活時一般都會喊他們來家吃飯,於是我有了個比我大兩歲的二叔。

為啥要喊“二叔”,娘說二爺以前找過媳婦,有個娃,沒有養活成,然後有天那女人就突然消失了。

雲依文,其貌不揚,五官還算端正,就是會有幾根劉海長的比較長,有時會耷拉到鼻子上。更為甚者,他左邊臉龐會長出來一根頭髮,剪了或拔了之後,過段時間又長出了。村裡老太爺說這是命硬,可以長命百歲。

到了上學的年齡,雲依文直接去村小讀了一年級。功課裡夾帶著不少鴨蛋一路讀到五年級。在一次寫作文遭到同學們鬨笑後,雲依文下學了。作文題目是一隻可愛的小動物,雲依文字意是要寫小兔子,寫到中間寫成了小狗,結尾落到了小豬身上。那年,雲依文十一歲。

在學校老師百般勸說義務教育階段不允許輟學之後,保留了學籍,上課時間可以不予保證。用雲依文的話說,老子命裡有風,想擱哪呼啦就擱哪呼啦。後來,只有二爺還時不時地會提起,娃啊,咱是要依仗文才安身立命的。

下學後的雲依文,找到了大有可為的農村廣闊天地。跟著二爺學種地種菜、放羊餵豬,沒事時去釣魚摸蝦,偶爾也去偷瓜。偷瓜被抓,替人看瓜田一天,讓幾點走就幾點走,決不早退。走時還能討要個瓜,給二爺抱回家。

二爺眼看著這娃要依仗文才估計是不中了,就騰出來一間房辦起了小超市,賣些菸酒和日常用品。有了看店的任務,雲依文不再到處遊走,直到十七歲的夏天。

那年夏天雨水很多。雲依文每天守著小超市,看著電視裡的青春肥皂劇,學會了抽菸喝酒。有天晚上喝多睡著後,未熄滅的菸頭燃著了蚊帳。二爺發現及時,把雲依文拽了出來。火光冉冉升起又緩緩熄滅,彷彿雲依文的渴望和二爺的希望。

二爺從皺巴的煙盒裡抽出兩根菸,一根遞給了雲依文,一根自已點了。

“娃,你咋喝恁多酒?”

“爹,咱村跟我差不多大的都有說媒的,咋沒有人給我說媒?”

二爺使勁抽了幾口煙,沒有吭聲,直到煙把上的熱度有點燙。

“娃,你明年出去打工吧。咱村有不少人在中城建築工地上,你也去試試吧。”

“爹,那我就不認命了,我出去拼一下子。等我賺了錢,咱蓋房,蓋氣勢點,讓十里八村都眼氣咱。”

“好咧,娃,爹等著。你娃肯定有出息。”

二爺把皺巴的煙盒扔了出去,眼角溼潤。雲依文把劉海拂到頭頂,嘴角上揚。

十八歲的雲依文坐著農用三輪車、城鄉汽車、綠皮火車來到了中城。離開雲家村的雲依文,在中城的天地裡,沒見過與想試試充斥內心,每天都是窮歡滋味。就如在工地上切割鋼筋條,火星四濺時,雲依文有時會覺得自已就是電視劇裡放煙花的男人。

來到中城的第二年,雲依文認識了一個女孩,工地旁邊小飯館裡的服務員葛二妮。雲依文晚上不在工地吃飯,總是吃米飯,有點受不了。他會到這個小飯館點碗湯麵條,再加兩個饅頭。雲依文最愛這裡的饅頭蘸醬和撒點小蔥花滴幾滴小磨香油的湯麵條。

時間長了,雲依文和葛二妮熟悉了起來。知道了葛二妮是禹城人,今年二十歲了,家也是農村的。有一天,雲依文面條快吃完時發現碗底有個荷包蛋,激動之餘,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湧上心頭。這之後,雲依文吃完麵條會多待一會,幫二妮端碗收盤、打掃衛生。二妮會跟著雲依文到工地上去玩。

“依文,俺爹打電話讓我這個星期天回家一趟,說是有事。”

“恁爹說啥事了沒,那你啥時候回來?”

“他……他說有人給俺說媒,我……”

“啥?那你咋說的,你有沒有說……”

“我啥也沒說,俺爹脾氣可大,我不敢。”

“能不能不回去?”

“不能。”

“車票買了沒,明天我幫你去買車票吧?”

“不用提前買了,到地方都買了。工地上請假會扣錢。”

“那中,那到時我送你。”

“嗯。”

“依文,這是我給你做的肉夾饃,一會你回去路上吃。”

“這是我攢下來的錢,我也不知道給恁爹孃買點啥,你到家後看著買吧。”

“不中,我不能拿你的錢,你攢著吧,以後……”

雲依文把紅塑膠袋塞到葛二妮的包裡,轉身離開。

一個人抱著包,一個人拎著肉夾饃,四行清淚。

我來中城上班後,二叔在一次喝多後無意中說出了葛二妮。

“二叔,你後來都沒有給她打過電話?”

“打電話幹啥,她要是能回來,肯定都回來找我了。”

“你都不想她?”

“咋不想,我那時候每天都去吃麵條,吃了快一年。要不是那小飯店倒閉了,老子還接著去吃。”

“胡說八道,上次你帶我去蹭油水時,那小飯店不還在……”

“滾!哪壺不開提哪壺。”

“二叔,你那時難過麼?”

“難過啥,我攢的錢都給她了。我很開心。你看那電視劇裡,不都是男人掙錢給自已的女人花嗎?”

“二叔,你確定她是你的女人麼?你倆算不算談戀愛,我不知道。我只能告訴你,你有點傻。”

“她過得好都中了,還非得跟咱過啊。跟咱過,說不定還不如她現在過得好哩。你看看恁二叔我都快三十了,要啥沒啥,幹啥啥不中,這都是命。”

“二叔,你是個好人。”

“十二,等我有錢了,好好去整個髮型,再整個容,到時我都不信還找不到物件。”

看著二叔耷拉在鼻子上的劉海,我小心地幫他剪掉了左臉上的那根長頭髮。

“十二,這些年我也攢了一點錢,都放在我屋裡那個編織袋裡了。啥時候我出去拼他一傢伙,改改命。如果我忙哩過年都回不去時,你把編織袋拎回家給你二爺,讓他買點好酒喝。鎮上的酒不中,喝多了肯定傷身子。恁二爺年紀大了,我得抓緊掙錢給他蓋個好房子。”

“我記住了。二叔,你早點睡吧。明天早晨我給你煮雞蛋。”

“老子再也不吃荷包蛋了。”

雲依文,活著時,也並非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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