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犧牲

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他不敢摘下來，一點都不敢。

被完全切斷電力的大樓地下停車場，備用發電機與所有儲電裝置任何的電力也被全部關閉，也就不會有任何的照明，而被鋼筋混凝土一層又一層封閉，一點不透光的地下四層也根本不會有自然光，人類的感光器官也完全不會動。

更別說現在是大半夜。

但，既然這裡沒有光線，那麼，支援手到底是怎麼看見那些東西的，或者說，他看到的，到底是什麼？

也許那東西會發光，也許那東西不知道為什麼啟動了柴油發電機，或者點燃了什麼東西，然後才讓地下四層有了光亮。

總之，現在透鏡系統外面多多少少有光線，能看見東西，但那個地下四層的蟄伏者依然潛伏在他們身邊，而他們不能看到那個東西。

否則，他很可能會和支援手一樣，一起死在驚恐、崩潰、無法理解、超脫認知，然後在即將徹底陷入癲狂之前，掏出手槍把自已一槍打死。

但，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考慮到底該不該摘下損毀的透鏡了。

壓在他身上的突擊手站了起來，以一種極其詭異的方式站起來，就像是被細線吊起來的人偶，又或者是什麼核心力量過分強大，而且瘋狂腳底板與地面完全焊在一起的，極度扭曲的人類一樣。

少校看不到他是怎麼站起來的，但突擊手的肢體會幫他看清的。

就在他發出求助訊號，希望突擊手可以幫他前往屍體方向，取一個透鏡過來替換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已被拎著領子，被提了起來，而且，捏他領子的東西不是雙手，而是一種黏糊糊的東西。

那團東西附著在橡膠防化服上，溼潤的膿液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它們包裹著手指的指骨，但與手指有著無限的區別。

這東西不像是手，而更像是在盛夏裡，被舔軟化的綠舌頭雪糕。

接著，少校感覺有什麼炙熱的東西在向他靠近，而那堆溼乎乎的東西貌似開始順著他的防化服運動，想要鑽進他防毒面具與防化服的鬆緊帶連線處的縫隙裡。

少校背上冷汗直冒，遍體生寒，他想起了那些屍體，那些被融合，然後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扭曲血肉一般，邪惡，恐怖，充滿攻擊性。

然後將魔爪伸向自已的戰友與手無寸鐵的人民群眾。

他猛地回過神來，開始想要把突擊手異變而破敗的手砸開，但那雙手就像鐵鉗一般，砸不開，推不動，他想根本下不來。

不得已，他操起掛在身上的191步槍，頂在了目前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戰友的胸口，然後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

也就是同時，一條黏糊糊的觸手砸在了他的臉上，糊住了他早已沒有了功能的，已經損壞的超聲波掃描透鏡。

“砰砰砰砰砰！！！”

他扣動扳機，死死不放，數發發毫米口徑鋼芯彈，一顆接著一顆打在同一點上，打穿了防彈插板，攪動著防化服裡扭曲哀嚎的肉體，將內臟帶出了空腔效應所產生的血窟窿。

士兵的屍體在少校面前慘叫嘶吼慘叫，猛地後退，然後重重的砸在地上，不停的抽動著。

然後漸漸的，沒了聲息。

而也就是突擊手被子彈擊飛時，黏糊糊的血肉觸手扯下了少校臉上的透鏡，讓他痛苦的看見了自已的戰友在莫名其妙開啟的應急燈下的，已經扭曲成一塊瘋狂肉堆的屍體。

以及，扭曲肉堆後面過道中的，倉皇逃竄的，難以理解的，一團無限美麗的色彩。

即使只是匆匆一眼，他也感受收到了，看到了，用自已的視網膜貪婪的捕捉到了那少的不能再少的，如捕風捉影一般的，那不完整的，散發著星光的色彩。

那是一種來自星空的，無限美麗，無限誘惑的東西，它是那樣的神秘，來自繁星寰宇，來自無垠深空，來自......其他的世界。

它不屬於人類認知以內的色彩。其美麗程度，超脫了詩仙、詩聖、詩魔、詩佛，以及古人文豪一切的動人心魄的詩句的描寫，讓一切文學家的不論多麼華美的辭藻都因為無法形容而相形見絀的顏色。

他看到了這色彩，但這色彩卻躲在了柴油應急發電機後面，就像是一個淘氣的孩子在和他躲貓貓，又或者是野獸遇見了火焰一樣。

少校下意識的想要追上去，看過去，好好的，貪婪的看一看，仔細仔細再仔細的，觀賞一番這無與倫比的宇宙奇蹟，那來自星辰的色彩。

他莫名其妙的提著槍，向前邁開僵硬的步子，奔跑著追了過去。

而而還沒跑幾步，他便一個趔趌踩在了突擊手的頭盔上，絆倒在了融化的肉液裡。

在應急燈昏黃的燈光下，他在跌倒的前一刻下意識的用手護住了防毒面具，然後讓自已的身體與手肘重重砸在地上。

儘管護住了臉，但防毒面具內部構造帶來的面部擠壓與身體被摔打的疼痛依然讓他感到了不適，也讓他瞬間清醒。

“呼，呼——”

他趴在地上，在防毒面具中大口呼吸起來，他終於感受到了那種嚴重的不適，那種詭異而扭曲的好奇，他開始大量的出汗，醃漬著他的眼珠，讓他不得不用力眨眼，然後甩甩腦袋，把臉上的汗珠甩下來，不至於這麼癢著難受。

防化服中的軍裝保溫內襯被汗液打溼，稍微擰一把就能擠出水來。

少校的心臟在咚咚咚的瘋狂蹦跳著，每一次都讓少校的身體產生一絲戰慄，雞皮疙瘩起伏一次。

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我還有任務，我在紅旗下宣過誓的！

在粗重的呼吸下，他終於清醒多了。為了平息瘋狂的心跳，他掏出注射器，在身上的滯留針注射口上推入了少劑量的鎮定劑，然後在終端機上設定按心跳推注。

也就是在推注後，他才終於平息下來。

少校彎下身子，拿起突擊手的狗牌，拿起了突擊手的透鏡系統，經過簡短的思考後一把揣在包裡，然後端起步槍繼續前進搜尋。

既然透鏡的反射沒有探測到那個鬼東西，那麼就證明這東西只能被感光器官捕捉。

行！那麼老子倒是看看，你這魑魅魍魎，到底是個什麼成分，有他孃的什麼鬼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