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離山頂,清洵聽聞顧宓醒來,自是喜不自勝。

明昱卻突然重重跪在清洵面前,背卻挺得很直。

原本傳訊便可,二徒弟卻親自來請,原來是在這兒等著自已呢。

“你師妹醒了是好事,你這樣跪著是做什麼?”

清洵語氣聽不出喜樂,明昱的頭卻低了下去:“羅師妹她,也想來探望宓兒,請師父恩准。”

明昱來請清洵,是想趁著這會兒清洵心情尚好,替羅姝羽求求情。

“呵。”

清洵發出一個不明所以的音節。

“這玉離山,她向來是想走就走,想來就來的,怎麼還用我恩准?”

明昱一聽便知她氣還沒消,直著背不說話。

沉默了半晌的清洵,緩緩問他:“你如今是覺得師父我對不住你了?”

不等他答話,繼續說道:“覺得覺得我偏心你師妹,心裡說不得也埋怨著同門師兄弟妹們針對於你。”

明昱再次低下頭,連聲說不敢。

清洵語氣裡有些感慨:“我若是真的偏心,她哪裡還用受這麼多苦呢……”

稍稍平息了心境,才又說道:“雖說是我抱了她回宗,可是我那時身兼山長之責,雜事繁多。實則是你幾乎親手養大了她,可謂是亦父亦兄了。如今就算不念同門之情,就算,只當她是你養了十來年的小獸,也不至於這般容不下她。”

“師父!”

明昱猛然仰起頭,眼眶也是溼紅,可見清洵一番話也觸動了他:“我怎麼會故意傷害師妹?也從未曾這麼想過!”

清洵也提高了聲音:“從未?那日你身為巡檢隊領隊前去救人。一眾人皆平安無事,卻為什麼獨獨不救你師妹?”

說到恨處,清洵緊握武器金琳鞭的手忍不住顫動。

顧宓失蹤的訊息傳來之後,清洵在驚懼之中,親自追查出顧宓最後的下落。

她自然就很清楚,羅姝羽口中請顧宓“幫忙”自然有貓膩。顧宓一個靈動期的修士,能給他們幫什麼忙?她也更清楚這一群通玄境的修士,在引來命丹級妖獸以後,誰還會管顧宓死活。

一隊通玄境修士在命丹級的妖獸手下都只能狼狽逃竄,那麼亂的場面,顧宓一個靈動五層小螻蟻能逃到哪裡?

太儀宗靈動和通玄的弟子做任務的區域,都是有巡檢弟子輪值的,就是怕遇到這樣的情況。

而那天前去救人的,正是明昱。

明昱痛苦地低下頭,辯無可辯,只能再次蒼白無力地重複他說過很多遍的話:“…師父,弟子是真的不知師妹也在那裡。”

這話也照應了羅姝羽所言,她仗著誰也沒有證據,能證明顧宓必被那妖獸所害,還能當著清洵面輕飄飄地說一句:“我以為師姐早逃了。”

明昱看著清洵,聲音卻放得很輕:“師妹當時當真沒有逃出去嗎?您也清楚,師妹的傷並不是因為那隻妖獸。”

清洵雙目怒睜,臉上的神情極其古怪。

宗裡也不知道從哪裡流出了些流言蜚語。

其中顧宓與邪修私下往來,玩火自焚,被人採補,導致修為盡毀。各中細節編得像模像樣。

宗裡議論紛紛,不少人都開始半信半疑起來。

清洵兩眼沉沉地望了他半晌,突然笑了,“好啊,孩子們都大了。”

又親自扶了他起來,臉上原本的情緒煙消雲散,淡淡地看著他。

明昱本能覺得不對,卻只能殷切地看著清洵,以為她確實聽進去了自已剛剛的話。

“既然你六師妹這麼有心,那便讓她來吧。”

霄軫殿外。

清洵前些天為了給顧宓的事,花費了頗多的心力。待這幾日顧宓的傷勢平穩,便閉門小修,霄軫殿這裡則是安排了弟子輪守。

清洵趕過來的時候,其餘弟子得到訊息也陸續到了。

顧宓臉色孱弱蒼白地靠在床柱子上,弱不勝衣的模樣格外惹人憐惜。

師兄姐弟們那些全然沒有什麼用處又事不關已的安慰,在顧宓面前有些說不出口。

“師兄,師姐,師弟……”

顧宓一個一個喊過來,最後把目光停留在了清洵身上。

“師父。”

顧宓的眼神孺慕,又有些躲閃。

這副模樣和往日冷硬尖銳的顧宓很是不同。

眾人心中更是憐惜她遭了大罪。

只有顧宓知道,這是原身對這世間最後的一絲留戀。

見過了想見的人,原身殘留的最後一絲執念也終將消失無蹤,徹底消散在這亙古天地之間。

顧宓眉目舒展,自已終於可以完整地擁有這具身體了。

“師姐,你放心養傷,沒有邁不過去的坎兒。”

平日裡越榛話最多,此刻好歹開了話頭,說起來也越來越順當:“……師父總會給你想辦法的。”

是怕她因為靈基崩壞的事自暴自棄。

生疏這幾年,眾人都有些不知道要怎麼和她相處。來來去去也是那些車軲轆話。

清洵攬著顧宓,面上還有殘留著因為聽聞她醒來就帶上的那絲喜悅,輕輕撫著她的頭髮說道:“他們說的對,你且放寬心,身體總有辦法調養好的。”

顧宓乖巧地應著是,只希望趕快打發走原身最後的意識。

正在原身最後殘念消失的時刻,一個清脆明快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五師姐,你醒了!師父終於可以放心了。”

殿門處,一男一女緩緩走了進來。

女子小鳥依人般將半邊身子依附在明昱身上。臉上歡快的表情沒有一絲芥蒂。

場面因為這兩人的到來突然一靜。

而顧宓眼眸沉沉,湧動著怒意。

這個蠢貨!

原本就要消散的殘念,因為兩人的到來,聚起了強烈的怨恨。

清洵的表情倒還算正常,只是羅姝羽向她行禮時,不鹹不淡道:“你前些日子才捱了那些鞭子,本該好好在你父親那裡養好身體,可你竟如此顧念著你五師姐,真是難得。”

哦呵呵。

顧宓嘴角忍不住彎了彎,清洵真君這個小淘氣。

聽完清洵的話,羅姝羽臉上的笑終於淡了些,乾巴巴地回了句:“都是應該的。”

這對狗男女對於原身的慘死功勞不小,如今卻沒事人一樣。

顧宓這樣見過大場面的,如今也忍不住要為兩人的臉皮讚歎一聲。

真的是成功地噁心到她了呢。

她定了定心神,對著圍在一旁的眾師兄姐弟軟軟地笑了笑,客客氣氣道:“都怪我,讓師兄師姐們跟著受累了。”

大師姐付雲箏捏了捏她的手:“這是什麼蠢話,與你什麼相干。”

感覺到這位從來都是溫婉大氣的大師姐也話中有話,明昱一直沉靜的表情也有了絲裂痕。

越榛也緊跟著道:“別人跪著認錯了也就罷了,那是他罪有應得,五師姐你可別爭這個呀。”

顧宓樂得有人出頭。

幾人打了幾句機鋒,場面就驀地安靜下來,多少有些尷尬。

“五師姐,你的傷勢並非那日妖獸所為。你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大家因為這件事針對我呢?”

羅姝羽突然情真意切地哭了起來。

眾人一時被她震住了,有些疑惑地在她和顧宓來回打量。

顧宓玩味地看著羅姝羽,還挺能裝的。

清洵聞言,笑了笑。收斂了神色,對著顧宓道:“把你的身份牌開啟。”

太儀宗這樣的大宗門內,身份玉牌可當做靈石卡,通行牌,甚至可以用來追蹤,定位,買賣,發信。林林總總的功用十分完備。

弟子外出做任務時,身份玉牌還可以用來留影,用作上交任務時的輔助憑證。

當初能找到顧宓下落的線索,清洵便檢視過那天與顧宓失蹤有關的弟子的身份牌。

雖然大多數影像殘破雜亂,也總算推斷出事實輪廓。

不曾想羅姝羽見到清洵要檢視顧宓的身份牌,卻不為所動,仍舊擺著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清洵雖已經罰了明羅二人,可羅姝羽卻一直沒有鬆口認錯,不過是仗著沒有直接的證據。

顧宓將靈氣輸入靈氣身份牌,找到有關留影的陣法。

原來如此。

顧宓身份牌上的留影功能,已經被破壞掉了。她手指掐在一起,這樣破壞留影陣法關節的伎倆,在她這裡形同虛設。

清洵也明白其中關竅,正要開口,前面空地上卻突然出現了身份令牌投影出來的畫面。

畫面中是君山森林最外圍的地方。林子裡的靈氣因為陽光的熱烈,顯得有些躁動。

顧宓從君山森林外圍往她的任務地點前進,不過半個時辰左右,突然遇上一隊的通玄期弟子。

走在隊伍中心,被簇擁著的女子正是羅姝羽。

顧宓見著這陣勢,扭頭就要走。

羅姝羽卻拉住了她;“五師姐,好巧。”

對於顧宓這位遲遲突破不了境界的“師姐”,羅姝羽向來沒什麼尊重的。如此殷勤地和她打招呼,必定沒什麼好事。

顧宓和她打了這麼些年的交道,深知她的路數,她胡亂應了幾聲,就要告辭。

羅姝羽卻又一次扯住了她。

“你來得正好,我們的任務需要你忙個小忙。”

靈動期和通玄期弟子做任務危險級別能一樣嗎?

再加上這是羅姝羽與自已又交惡,她的話能聽嗎?

顧宓又不是傻子,並不答應。

可羅姝羽的話卻不在和她商量,顧宓最後被那隊裡的另一名女修用縛索困了個結實。

看到她被狼狽地拖倒在地的樣子,一隊通玄期的同門,不僅沒有一人幫她,反而都在一旁得意地嘲笑。

隨著這些畫面的展示,霄軫殿的氣壓低至冰點。

除了顧宓以外的人,俱是面沉如水。

羅姝羽是怕,其他人是怒。

因為身份令牌的留影功能是都是由弟子自已選擇節點啟動,只要可以證明任務的完成情況,任務堂就不會深究。這裡自然也有了一些空子可以鑽。

羅姝羽等人的身份牌內的影像,是從他們帶著顧宓遇見命丹級的妖獸開始,之後眾人混亂逃散,就再沒有顧宓的身影。

而羅姝羽也沒有想到,顧宓居然都從進入君山開始就開啟了留影功能。可自已明明就弄壞她的留影陣法,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羅姝羽牙間已經有了絲絲腥鹹之氣,躲在眼簾後的眼珠卻不停轉著。

殿中留影的畫面隨著顧宓踉踉蹌蹌狼狽的腳步,來到了君山森林深處。

來到林子一片窪地當中時,一行人把顧宓像個誘餌似地甩了出去。

誰知道不過片刻,原本還在嬉笑的眾人神情一凝。

遠處奔來了一隻命丹級別的妖獸!

一隊人嚇得不輕,立即四處逃竄,誰還有心思去解救首當其衝的顧宓呢。

顧宓本來修為就低,還被縛索法器捆綁著,簡直是雪上加霜。

她躲得極為艱難,被暴躁的妖獸撞飛了好幾次。好在她修為低下,妖獸並不怎麼把她放在眼裡,她才沒有立時斃命。

轉頭又是一個甩尾,被妖獸尾巴扇到的顧宓,吐出一大口血。

霄軫殿中被投射出來的畫面上一片猩紅。

付雲箏忍不住嗚咽一聲,緊緊地抱住了顧宓。

然而就在這生死關頭,林中衝出一柄利劍。光華流轉,甚是不凡。

是明昱的皓星劍。

然而身份玉牌中的影像突然中斷,空氣裡皓星劍的影子消散開去。

越榛驚呼一聲,似乎是在為仍舊處於險境中的顧宓而擔憂。然而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因為這場營救的結局早已註定。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都一致看向了明昱。

越榛更是祭出法器,指向了二人。

明昱到達之時,顧宓明明還在當場並未逃離,並且還受了重創。他作為明竅期後期修士,解決命丹境初期的妖獸輕而易舉。

明昱救走了所有人,卻沒有救顧宓。

不管明昱是真的無意,或者別有隱情,都已經無所謂了。

因為結局都是顧宓九死一生,沒有被他救回。

此前種種是一點也沒有冤枉明昱和羅姝羽兩人。

其餘弟子都覺得心中怒意不斷。

清洵只怪異地笑了一下。

“你們現在也不用因此前罰你們的事兒不服氣了。”

明昱此刻的臉色已是極為難看。抬頭看看顧宓,又看著身邊垂著頭不說話的羅姝羽,漲紅著臉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師妹,我雖然和你常有爭端,但我一直以為是我們女兒家之間的小打小鬧,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師妹你這般容不下我,要取我性命。師妹,為什麼?”

為什麼?

顧宓神情哀傷,似乎被這師妹的狠絕傷透了心。

其餘眾人心中都因為這個問題,想起來了幾人的糾葛。

羅姝羽聞言抬起了頭,臉上表情卻變得譏諷。

顧宓只覺得神清氣爽,連原身殘留的情緒都沒有影響她的好心情。

她當然羅姝羽為什麼容不下她。

明昱從小照顧原身最多,在眾位師兄弟姐妹間,他們倆感情最好。

清洵也是有過讓二人結為道侶的念頭的。

誰知半路殺出了羅姝羽。

羅姝羽因為明昱才硬要拜入清洵門下,明昱初時對她不假辭色,可慢慢地態度也曖昧起來,才使得羅姝羽和原身二人矛盾不斷。

可為了個男人,甚至這個男人連個確定的態度都沒有,就要讓同門師姐去死,這樣的心性也太過狠辣了些。

此刻眾人心中除了對羅姝羽的不喜,還升起了防備。

越榛叫嚷著要去戒律堂討要說法,清洵卻喊住了他。

命丹境妖獸確實不是他們故意引來的,僅憑這些,也治不了羅姝羽什麼大罪。羅姝羽也正是因為知道如此,才有恃無恐。

況且此前自已就罰過他們二人,現在自然也不能再追著不放。

清洵看了剩餘幾個徒弟一眼,好在這幾個還算省心。

羅姝羽固然可恨,但明昱這個人卻更讓人心冷。

顧宓又來到原身的記憶裡。

明昱是明竅中期修為,不過十幾劍招,就逼得那妖獸連連後退。

她以為逃出生天,正躲在一旁喘氣,

這時羅姝羽卻看準時機,及時“暈”了過去。明昱見狀也顧不得其他,心急如焚地抱了羅姝羽就要離開。

她見到這一幕有些發懵,呼救的本能讓她大聲喊著明昱,卻被退到附近的妖獸發現,一把抓住。

餘光只看見明昱疑惑地皺起眉頭,還來不及尋找,卻又被懷裡羅姝羽的呻吟牽住心神。

他就這樣御著劍匆匆離開了。留下那個他一點點拉扯大的小女孩被妖獸像死狗一樣拖進了森林更深處。

她一個靈動境毫不收斂的氣息。都沒有讓這個明竅修士多分出一絲心神來察看。

他哪怕再多看一眼呢?

甚至那一刻她也在想,這是不是明昱故意的。

明昱和羅姝羽的關係日漸曖昧時她沒有多傷心,可此時這個和她相依十幾年,差點就和她成為道侶的人,毫不猶豫拋棄了她。

一種遲到的痠痛怨恨在那一刻才真真切切來到她的世界。

……

顧宓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明昱不會承認自已是故意忽視顧宓的,他深知清洵的心思,不願主動說破婉拒資質廢柴的顧宓,可有了羅姝羽這個擋箭牌在,很多事情都可以順理成章。

顧宓若是不小心死在君山森林裡,豈不是兩全其美。

可憐這傻丫頭居然真的為了他這麼傷心。

明面上動不了這對狗男女,但她顧宓在黑黎界的名聲是白得的嗎?

費點壽元,把這對狗男女弄廢還是沒有問題的。

顧宓運轉魔修秘術,掌中撐起一個玄妙的咒文。

泛著黑紅光芒的咒文卻突然潰散。

正是原主那絲脆弱到即將潰散的靈魂殘片此刻卻光華大盛,阻止了顧宓。

“你為了救這對狗男女,不惜燃燒神魂本源?你可知你這樣做,便是真的魂飛魄散,消失在這天地之間,再無轉世的可能。”

此刻力量大盛的神魂第一次與她對話。

“我不是為了他們。”

顧宓心中升起不祥預感。

“我也是為了你。”

原身神魂化作不可見的天地禁制附著在了顧宓的神魂之上,從此徹底消散。而顧宓和原身身體終於完全融合,沒有一絲裂隙。

見顧宓垂頭沉默,眾人只當她被明昱二人傷了心,清洵給她留下丹藥,便帶走了眾人。

獨坐殿中的顧宓驀地發出了低不可聞的一聲嗤笑。

這個蠢丫頭,為了斷絕她再次走上魔道 的可能,竟然身化大禁,魂飛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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