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軫殿外有聲音斷續傳來。
雖然兩人都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還是讓顧宓模糊的神智漸漸清明起來。
“你真是昏了頭了,她……師妹還重傷未醒……”
“師姐,你們都誤……姝羽不會……”
“……我看你真的是失心瘋了。”
殿門外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再也聽不見。
顧宓睜開了雙眼,眼前精緻的床幔讓她有些恍惚,眼前又浮現出當日在君山深處的情景來。
當日自已藉著神秘的紫色霧氣施展了靈脩秘術,迅速恢復了傷勢不說,修為也一進再進。
可隨即她便察覺出這具身體的不妥來。這具身體靈根有異,並不能隨心煉化靈脩得來的修為。
還不待她理清頭緒,變故突起。
功法運轉一週後,原本已經安分的紫霧被天璣環風捲殘雲般吸走。
天璣環顫抖著轉了兩圈,吐出一顆不起眼的灰褐色石頭,這顆凹凸不平的石頭一出現便風馳電掣地衝進了這具身體的靈基深處,將原本就風雨飄搖的靈基和其上的靈根撞得粉碎。
顧宓嘔出一口血。
真是惹不起這些正道人士,僅僅是一絲因果便讓她承受不住。
雪上加霜的是,那人似乎要清醒了。
顧宓再沒空檢視身體的情況,便藉著天璣環恢復的微薄力量逃出了陣法。
一路從君山深處摸爬滾打著回到了太儀宗附近。
幸而清洵感應到她身上的身份牌,在顧宓徹底暈過去之前趕了過來。
想到這裡的顧宓,神識審視著靈基處那一團紫霧。
現在這具身體靈根幾乎斷絕,靈基也是破損不堪!但靈基碎片卻因為其中心處的那團紫霧碎而不散。
顧宓想起衝進靈基的那顆石頭。
靈識的觸角伸進這片廢墟之中,展開成了一張薄幕,緩慢地包圍住了紫霧。
紫霧不為所動,仍舊自顧自翻湧起伏。
對峙了半炷香的時間,還是顧宓先按捺不住。
靈識分出無數根細絲刺進了那團紫霧當中。
靈識像是陷入一片沼澤之中。前面傳來巨大的阻力,想要抽身卻也不得法。而就在顧宓打算切斷這些神識的瞬間,靈基中心的忽然捲旋渦,紫霧團如同心跳一般震動了一下。
紫霧如同心跳呼吸般的吐納著,而原本的紫霧團中心處洞開。紫色雲霧像是星塵一般散開去。
如淺夜星河,周天不息。
而那顆嬰兒拳頭大小一般的褐色石頭也出現在了旋渦的中心。
顧宓周身淺薄的靈力被席捲一空,湧入了石頭裡。經脈被抽空,繼而開始吸收身體外面聚靈陣眼處的靈氣。
旋渦中心的顧宓一時間失去了對身體的所有掌控。
紫霧也因此流轉得更加急促。以幾乎不能被察覺的速度絲絲吸入石頭之中。
石頭和紫霧千絲萬縷地牽連在一起,原本還有些左右晃動的石頭在不停吸收靈氣和紫霧之後,漸漸從石頭中伸出根鬚狀的物事。
根鬚緩緩伸向四周。試探一會兒,彷彿是確認了沒有危險,驀地狠狠紮在顧宓的靈基。
顧宓痛得弓起了身子,發出淺淺的痛呼。
此刻褐色石頭如同種子生根發芽一般紮根在了顧宓靈基的紫霧旋渦之上,彷彿從那處吸收了什麼養分,一簇細細的樹芽從種子里長了出來。
外面似乎有人聽見了她的動靜,開門走了進來。
顧宓眼睛眯起,顧不得細看靈基中的變化,努力收起了臉上的猙獰。
床邊的綃紗帳擋住了顧宓的視線。
光亮透過紗帳,隱約可見來人衣袂蹁躚的輪廓,和記憶裡熟悉身影漸漸重疊起來。
是他?
明昱這兩個字滾過舌尖,滋味有些複雜。
顧宓翻看著原身的記憶,直到明昱走到了床前,撩起了垂落的紗帳。
“宓兒。”
明昱表情冷硬,暗啞的嗓音裡卻有種自然而然的親近。
長得倒還過得去。
顧宓有些玩味地看著這位“心上人”。
明竅期的修為。
顧宓撇撇嘴,不是很看得上。
明昱掛好了床帳,垂著袖子看著顧宓。
面上一副想要說教表情,欲言又止。
最終這男人沉沉嘆息一聲。
“日後你可不能再這樣任性了。”
我任性?
聽到這話,顧宓心中竟詭異地泛起些許委屈和酸澀。
竟是原身還有意識殘留 !
顧宓迅速閉了閉眼,掩飾住眼裡的那股不耐和煩躁。
“可有哪裡不適?
明昱見狀以為她傷勢發作,伸手便要探她手腕。
不知因為想到了什麼又突兀地收了回去。
顧宓抿了抿嘴唇:“師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明昱淡淡地看著顧宓:“你何必非要和姝羽爭鋒相對?”
為什麼針鋒相對,你這個狗男人難道不知道嗎?
顧宓捏掐了掐指尖,這位和羅姝羽真是格外相配的一對狗男女。
原身殘留的意識此時也格外折騰起來,體內氣息不由橫衝直撞。
顧宓忍著疼痛,心裡卻止不住厭煩。
真是個沒出息的,死前窩窩囊囊,死了倒是和自已擺橫。
明明是羅姝羽動手害人,這狗男人居然還有臉在這裡教訓她。
顧宓作為黑黎界魔道人人敬而遠之的人物,並不沒有像其他修士一樣,是靠兇狠暴躁的脾氣,或是直來直去的腦子,又或是深不可測的實力。
她向來是在裝模作樣心口不一的談笑間就把人捶到坑底。
顧宓突然衝著明昱揚起了笑臉,如同記憶裡很多年前的一樣親密地喊他:“師兄。”
“師兄教訓得是。”
明昱被顧宓突然的乖巧聽話弄的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你先扶我起來,我身上沒有力氣。”
顧宓弱弱地說,還是帶著軟和的笑意看著他。
弱不勝衣的模樣,讓她原本就妍麗的臉更有了種奇異的魅力。
慌忙應了一聲,扶起顧宓。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衝著他的脖子輕輕吐出一口氣。
“宓兒,你……”
明昱微微睜大了雙眼,失去元陰的女修士,氣息不再純淨,而此時顧宓的氣息就像是帶上了撩人的鉤子。
他眼珠上的猩紅彷彿更甚,卻又馬上欲蓋彌彰地別開了眼。
“我先通知師父過來。”
隨即像是逃命一樣匆匆走了出去。
目送他背影的顧宓,面上的笑意彷彿變得更甜更軟。
就這種淺薄的魅術都抵擋不住的庸人,也不知道能看上他什麼。
那些拉扯她的情緒不知道為何突然一頓,如同潮水般慢慢退去,顧宓也慢慢吐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