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跑訓練,汪冉很少出現,僅出現的兩次也和章鳴碩的站位離的老遠,並且全程二人無交流。這氛圍,別說我了,其他人也都察覺出了異樣,只不過大家不是忙著比賽,就是忙著學習,沒人有心思探究他們。

而每次訓練的時候,孟青青都會在場邊給章鳴碩加油,章鳴碩也爭氣的每次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常年在藍球場奔跑的他,耐力非常好。

反之汪冉,他有百米衝刺的爆發力,卻沒有千米長跑的耐力,每次都是最後一名。好在,他的賽後安慰並不比章鳴碩少,有幾個惹眼的學妹,一直圍在他身邊,又是幫他拿水,又是遞毛巾的。

而我遠遠看著這兩個人,彷彿在看一場狗血劇,不知劇情為何發展到這一步,只覺非常離譜。

我看見孟青青對正在場邊休息的章鳴碩說了些什麼,然後轉身離開了。這時章鳴碩也看見了我,那個站在遠處眼巴巴的看著他的,一臉可憐相的我。

至於汪冉,他早回教室學習去了。

章鳴碩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到他那去,我屁顛屁顛的像個小狗一樣,跑了過去。

坐到章鳴碩身邊,我眼睛一眨一眨的等著他說點什麼。

他露出了久違的微笑,問我:“是不是還懵著呢?”

我拼命的點頭,說:“大哥,我成績都下降了!”

“那我要是我不和你說點什麼,還成你滑坡的藉口了?”

“那不能,我在努力調整心態了!”說完我呲牙笑了起來。

章鳴碩一臉無語的看著我,然後他垂下頭,緩緩開口到:“以前最害怕發生的事兒,發生了。”

“什麼事兒?”

“汪冉在躲我,你沒發現嗎?”

“那不是因為你和孟青青…”

“不是的!是他先…”章鳴碩突然大聲否認,然後他慢慢剋制住了情緒,壓抑的說:“是他先躲著我的。”

“…為、為什麼啊?是出什麼事兒了嗎?”

章鳴碩揉了揉眉毛,有些不情願的回憶起了爬山那天。

“那天我和他是第一個登到山頂的,當時我特高興,甚至有點興奮,就摟住了他的脖子。男生之間,就算我對他沒有那個…也是正常的吧,而且我很快就放開他了…”

“他因為這個躲你?不可能啊,你倆不是經常勾肩搭背的嗎。”我說道。

“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孟青青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們身後。我沒告訴過你們,她以前說過喜歡我。結果這次,她竟然…竟然當著汪冉的面問我,是不是因為汪冉我才拒絕她的,還問汪冉…和我是不是一對…”

“哈?她這麼直接?”

“……”

“然後呢,你們怎麼說?”

“我當時…你知道人如果突然被說中心事,一下子肯定是反應不過來的,所以…所以…”

“所以你…預設了?”我瞪圓了眼睛。

章鳴碩雙手掩面,看來,是這樣了。

“那汪冉什麼反應?”我急忙問。

“他…。”章鳴碩的聲音有點顫抖:“他當時只是沒有理孟青青,轉身就走了…可是…可是下山坐纜車的時候,他在我眼前突然擠進了別人的纜車…”

“…這…這不算什麼吧。”

“還有!坐返程車的時候,我本想和他緩解一下尷尬的,結果他…”

章鳴碩說不下去了。

“他沒理你?”我問。

“他無視我的,換去了很遠的位置…”

“他真是… ”

那一刻,我和章鳴碩的心一起,涼了。

“他沒和你說什麼嗎?”章鳴碩問我。

“他什麼都沒說,就告訴我…把心思放學習上。”

“呵!”章鳴碩冷笑一聲,說:“對,我的存在只會影響你們的學習。”

“這是說的什麼話,你又沒做什麼…”說到這,我突然想起來:“不對吧!那你和孟青青又是怎麼回事?”

章鳴碩突然面無表情,聲音冷冷的說:“我和她在一起,有些事就會不攻自破了。”

“你tm有病吧?你是不是瘋了?”我燃起一股無名之火。

章鳴碩繼續說:“無所謂了,反正高考完大家就各奔東西了,以後就是陌生人了。”

“你放屁!你這樣賭氣,值得嗎?”

他忽然轉過頭,眼睛紅紅的看著我,問我:“什麼是值得,什麼不值得?汪冉說的對,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吧,少管別人的閒事。”

我的眼淚唰的一下流了下來。

章鳴碩沒有看我,但他知道我哭了。

我倆誰都不說話了,死一般沉默的坐在那裡。上課鈴響了,他拿起校服,頭也不回的走了。

高三上半年,很快過去了,我也想明白了,高考面前,什麼都不重要了。

放假期間,我爸媽託了親戚幫我諮詢學校,專業的老師給了我考去外省的建議,我欣然的接受了。

章鳴碩和孟青青,已沒人再提起了,好像已經分手了。而我和汪冉在一起時,聊的也只有學習和未來,從前的人和事,好像從來沒存在過、發生過。

那時小區裡如果有凌晨還亮著燈的窗戶,那這一家一定有即將高考的考生,高三的最後半年,我吃到了這輩子我媽給我做的最多的好吃的,享受了我爸有前所未有的謙卑的態度,補了最貴老師的課,我感覺那時的自已,彷彿要化身金鳳凰,只等高考那天一飛沖天。

很快,高考的日子到了,我終於成功的熬到了這一天。

分數出來和之前預估的一樣,沒有突破,外省的大學,依舊是優先選擇。後來經過商討,我和爸媽都決定去一千七百公里外的N大,報歷史系。

汪冉說,我選的這個專業未來不好找工作,我們倆的家庭又沒有安排就業的能力,勸我重選。不過我想的是,我只想學我真正喜歡的東西,至於未來的事,誰知道呢!曾經我暢想過很多,關於朋友,關於分別。我以為就算各奔東西,也會有一個圓滿的結局,而現實卻只有形同陌路,不歡而散。

在爸爸給我買好了火車票的那天,我忍不住去了機電城轉悠,走到章鳴碩家店鋪門口時,我停下了腳步。

章媽媽看到了我,熱情的出來和我說話,詢問我去了哪所學校,也問了汪冉,得知汪冉考進了目標大學,她不斷的讚歎這孩子有出息。然後又說,章鳴碩和同學提前去S市了,說要玩幾天,然後直接開學,我這才知道,章鳴碩考到了和汪冉一個城市的學校。

告別時,章媽媽問我有沒有章鳴碩在S市新買的手機號,聽我說還沒有時,她有點意外,然後用紙給我抄下了那串號碼,遞給我時,她囑咐我,雖然以後離的遠了,但好朋友依舊要多聯絡。

那一刻,我很感動,眼淚差點又不爭氣的掉了下來,然後在章媽媽發現之前,我攥著紙條快步離開了。

汪冉六歲那年,汪爸爸在廠裡因事故失去了兩根手指,雖然得到了賠償,但他也被調去了殘疾崗,從此工資微薄。

汪冉從小就被汪爸教育,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考好大學,找好工作,不要走爸爸的老路,窩囊的工作、辛苦的生活。

汪冉在這樣的成長環境中,不斷被迫的理解爸爸的話,漸漸的,他摸索出了自已的一套道理,學習是成本最低、效率最快的改變人生的方法,想要走上自已的路,就必須犧牲一些東西,比如小時候玩耍的時間,和長大後懵懂的感情。

那天從山上回來,他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坐在小區的花壇邊,把臉埋進膝蓋裡。

不一會兒,老大從後面的花叢中走了出來,依偎在他的腳下。

汪冉用手摸了摸老大的頭,一滴眼淚掉進了老大毛茸茸的身體裡。

“你說,我會後悔嗎?”他問老大。

老大迷離的眼睛睜了又睜,還是閉上了。

“那個動物園,我和他去的那個非常遠的動物園,我非常喜歡那裡,可我…還沒告訴過他…”

在山上,面對孟青青的質問,章鳴碩手足無措,被拆穿真相的樣子,一直縈繞在汪冉心頭。

他因為他拒絕了她,他們是一對。

這些話,讓汪冉的大腦此刻還眩暈著。不過在聽到這些話的一瞬間,他已經做出了決斷,並馬上付出了行動。他沒有留給自已任何考慮的機會,因為一旦有了考慮,就會有猶豫。

至於章鳴碩怎麼想,是什麼感受,他不願去想。因為只有逃避,才能讓他繼續堅定的面對接下來的人生。

上火車那天,汪冉也來送我了,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猶豫,最終還是把寫著章鳴碩手機號的紙條,塞給了汪冉,並告訴他:“把話說清楚,他的學校離你不遠。”

說完,我與他和我的爸爸媽媽,告別了。

那天的火車,載著我去了我人生中去過最遠的地方,我的親人在遠離我,我的朋友在遠離我,我的城市,也在遠離我。

前方是我的夢想嗎?還是我的前途?我一無所知。我只知道這次分別,我充滿了遺憾,甚至會成為一生的遺憾。分離,是人成長的必修課,有的人走著走著遇到了,有的人卻走著走著就散了,命運就是這麼的莫名其妙。

我的青春裡有過很多人,但重要的朋友,卻只有那兩個人,然而時間不能倒流,再美好的時光,也只能留在回憶裡了。

未來,無論我們仨在哪裡,我祝願我們,都會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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