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苦孩子。

他並非一生下來就是別人家的奴僕,他三歲由父親親自開蒙,五歲可尚文章。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他最終落到了泥地裡。

他掙扎,彷徨,可是有什麼用呢?

沒有。

但這一次上天似乎眷顧了他。

女人緩緩轉頭,滿臉溫柔笑意。

他覺得,這大概就是冬雪遇暖陽,消融、刺目、溫暖。

“你是我的孩子,我自然是要護著你。”蘇菀青溫柔道,“人有傲骨,莫要輕賤。

你昨日做的很好,還可以更好。”

程豐君望著蘇菀青的雙眼,母親的眼神很深。

他道:“孩兒記住了。”

相比於程豐君,程錦元就不太黏蘇菀青,他就待在老夫人身邊。

程老夫人推了推他:“元兒,你也快追你母親”

“我不要。”

小孩子是敏感的,他感覺的出來,蘇菀青對他不上心。

但是老夫人不一樣。

而且老夫人可比蘇菀青的地位還要尊崇,對他還縱容,他就願意待老夫人身邊。

程老夫人疑惑道:“為何不要啊?”

“就是不要。”

程老夫人不贊同的搖搖頭,“元哥兒聽話,她是你母親。”

“我不要。”

程錦元有些生氣。

他如今已經有了嫡子身份,爹爹和孃親一再強調他才是程府的繼承人,這諾大的程府以後都是他的,他有什麼好怕的。

所以,看著程豐君去追蘇菀青,他甚是鄙夷。

如今老夫人竟然讓他也去,他覺得受到了侮辱。

他怒聲道:“她又不喜歡我,剛才還訓斥我,我為什麼要去追她?

以後我才是程府的主人,她一個女人,早晚得……嗚嗚……”

他的嘴被程老夫人死死捂住。

程錦元掙扎,使勁掰著她的手。

程老夫人冷冽道:“你確實沒規矩,單嬤嬤,捂了嘴送偏廳,讓教引嬤嬤先教教他。”

單嬤嬤照做。

程錦元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老夫人為何突然就怒了。

老夫人的眼神和語氣都好冷,他不敢再造次,乖乖被拖走。

“母親,何故動怒?”程運安送了族老回來,正好見到這一幕,忙上來詢問。

程老夫人瞪了他一眼,直接遷怒,訓了程運安幾句才離開,程運安扣了扣腦袋,很是不解。

待詢問了周圍僕人,才明白其中緣由。

當初在邊關,他常在程錦元跟前提這些,包括付萍。

付萍私下還會跟元哥兒說一些“子綱”言論,讓元哥兒不用太在意蘇氏。

如今元哥兒這麼明目張膽的說出來,可是不孝,這把柄要是落入旁人手中,對元哥兒實在無益。

對他,也是抨擊。

程運安決定好好叮囑付萍一番。

--

臨近中午,福臨院熱鬧起來。

“母親,母親,月兒想你了,你可想月兒。”

少女歡快的聲音穿過迴廊,直直撞程序老夫人的耳朵裡,程老夫人正在飲茶,聞言,立時放下茶盞,滿臉笑意的看著門口。

一道鵝黃的身影奔了進來,盈盈一禮後,撲進了她的懷裡。

“母親。”

程老夫人摟著她,十分的開心。

這是她的么女程月香,也是老將軍最後一個孩子,只是可惜,老將軍連一面也沒見著。

不過也不重要。

“去尼姑庵都靜不了你的心。”程老夫人捏了捏她的鼻尖,“在那裡過的可好?”

她扶著程月香,仔仔細細的看著。

半月前,程月香總是夢魘,無情方丈建議送去尼姑庵小住,於是程月香就以為祖母祈福的名義去了靜心庵。

“挺好的。”程月香又栽倒在她懷裡,“我在那裡過的很好,就是吃的清淡一些,正好,腰肢都瘦出來了。”

“說來真神奇,我一去靜心庵,就不夢魘了。”

程老夫人點頭,無情方丈確沒誆她。

“那就好,母親就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嗯嗯~”程月香附和,“母親也是。”

“母親,那頭面呢?我想試試。”她有些迫不及待。

去靜心庵之前,程老夫人跟她提起了蘇菀青有一套石榴紅的寶石頭面十分好看,於是便央了母親幫她要來。

蘇菀青之前是有求必應,程老夫人也沒多想,就應了。

現在,卻是有點尷尬。

“那頭面……”

程月香的笑容僵住,她擔憂道:“那頭面怎麼了?”

“菀青沒給。”程老夫人說。

“為什麼?”程月香不可置信,這還是她印象裡,嫂子第一次拒絕她。

她有些失望,又有些惱怒。

“她憑什麼不同意?”

“我要去找她,再問她拿來。”

她習慣了,習慣了蘇菀青的給與,現在不給了,她根本不能接受,她甚至不會去想對方有沒有什麼緣由。

程老夫人伸手抓她,不過很快她就把手放了下來。

她總覺得蘇菀青最近有些不同,就讓程月香再去試試。

程月香腳下生風到了芝蘭院。

“嫂嫂。”

她喊。

門口的丫鬟婆子自動讓開,也不進去通報了。

就這嗓門,哪裡需要她們。

蘇菀青正和程豐君一起練字,聞言,倆人都停了下來。

程月香進門,草草一禮,就上前湊到蘇菀青身旁,直接把程豐君給擠開了,“嫂嫂,你近來可好?

我在庵裡的時候,可太想你了。”

蘇菀青有些恍惚。

這還是她重生後第一次見程月香。

上一世,她很喜歡程月香。

她乖巧嘴甜,又很願意來陪著她,她拿程月香當妹妹,也當半個女兒,對她是挖心陶肺的好。

若不是後來她出事,程月香毫無顧忌來搬她的東西,冷言冷語,她大概到底都為她和她的孩子鋪路。

太諷刺了。

這輩子,也再不會了。

她微笑,一如以往待她般,說道:“我很好,我瞧著你也不錯,面色紅潤,看來夢魘症當真好了。”

“是呢,一去就好了。”程月香說道:“嫂嫂,賞花宴是不是快來了?”

“月中,是快了。”蘇菀青說。

程月香點頭,揪著自已的髮絲道:“嫂嫂,你能不能把你那套石榴紅的寶石頭面給我?”

“那賞花宴……我想拔得頭籌。”

她害羞得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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