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剛下班,許一歌就在大廈門口看到了時毅齊。

他倚在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旁,戴著墨鏡衝她招手。

見人走到了面前,他摘下墨鏡,笑道,“這麼多天不見,你也不考慮給我個擁抱?”

儘管天光暗了些,但她還是看到了他眼睛下方的黑眼圈,不禁好奇道,“你這是熬了幾個大夜?”

時毅齊卻執拗地問著,“不抱一個嗎?”

這是他第一次提出肢體接觸,但卻有悖協議的初衷,許一歌當然不同意,“我看你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趕緊回去休息吧。”

他的笑變得有些難看,“我一下飛機就趕過來了,你真的不抱一下嗎?”

她有些害怕地看著他,“你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被她瑟縮的眼神刺到,時毅齊戴回墨鏡,開啟車門,“先上車吧,帶你去個好地方吃飯。”

許一歌遲疑著,在他臉皺起來之前,傾身坐進了車。

待司機啟動車子後,她試圖再次勸道,“你臉色真的很差,還是先回家吧,約飯什麼時候都可以約。”

他靠在椅背上,半眯著眼,“今天過完就正好一個月了,這麼特別的日子,肯定要慶祝一下。”

這都能有滿月慶?

許一歌頓感好笑,卻又覺得從他嘴裡聽到這樣的話是合情合理的。忍下笑意後,她問,“那你準備帶我去哪個好地方慶祝?”

“海邊。”

“……不潛水吧?”看過某電影后,她一聽到海邊就會聯想到裡面的劇情。

時毅齊側過頭,露出兩個梨渦,“你想的話也可以,冬潛其實挺刺激的。”

“……不了,我怕冷。”至此,許一歌可以確定,他肯定沒看過那部電影。

到的是一個海灘餐廳,兩人靠窗而坐。

晚餐時間,空無其它顧客,許一歌想也是他包場了,不禁笑道,“你這慶祝的陣仗搞得挺隆重的啊。”

時毅齊摘下墨鏡,打了個哈欠,“不止,一會兒還有別的節目。”眼見她又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已,他忙道,“放心,不是潛水,你不會成為‘消失的她’。”

許一歌:“……”

是了,那麼火的電影,他沒看過也該聽過。

服務員開始上菜,大多都是海鮮,這對於曾經被甲亢折磨過的許一歌來說,就是隻能淺嘗輒止的誘惑。

時毅齊自已吃得不多,卻喜歡看她吃,不禁發問,“你今晚的食量怎麼這麼秀氣?”

許一歌回道,“我懶。”白秀梅說過,生病是自已的事,不用宣揚得人人都知道。

聞言,他沉默了數秒後,叫來服務生,“把所有的殼都剔了。”

許一歌連忙阻止,“不用了,這位先生開玩笑的。”

“我沒有開玩笑。”他很認真地看著許一歌。

“……我在開玩笑。”

服務生:……

待服務生走後,許一歌才無奈問道,“你是有多喜歡看我吃東西啊?”而且,這也算病吧?後半句話,她沒敢說出來。

時毅齊靜默了片刻,突然放下筷子,幽然嘆道,“你小時候可比現在圓潤可愛多了啊。”

許一歌一怔,疑惑望向他,“你很早之前就見過我?”

他囅然而笑,憔悴的神色變得生動起來,“給你講個故事吧。”

她不禁放下了筷子,一臉專注地看著他。

***

十五年前,富茗城,橋羅實小的教師宿舍樓裡。

一個看著只有八、九歲的瘦小男孩貼牆站在樓道上,眉眼耷拉。

此時正值傍晚,校食堂裡的大鍋早燒好了,老師們端著各自的湯盆和飯盒往宿舍回。

小男孩的頭垂得更低了,肚子也餓得嘟嚕嚕叫。

突然,樓下傳來了摩托車熄火的聲音。沒過多久,一個十二、三歲的胖女孩揹著個大書包,兩手各提著一袋農產品走了上來。

經過小男孩身邊時,她的腳步停了停後,又繼續往前走了兩步,拐進了他貼站著的屋子裡。

“媽,我回來了。”她邊嚷嚷著,邊放下了東西。見無人應答後,她便從書包裡掏了袋雪片糕拐出了房間。

她把雪片糕遞到小男孩面前,“小弟弟,你先吃點吧,一會兒白老師回來了,你還得接著罰站。”

女孩很清楚自已媽媽的嚴厲,對學生打打手板罰罰站都是常有的事,但眼前的人太瘦小了,讓她聯想到了老家裡不愛吃飯的淘氣堂弟。

小男孩轉動了身體,從背靠著牆改成了肩倚著牆,一副不想跟她說話的樣子。

見此,她也不氣餒,轉身繼續面對著他,半彎著腰,“白老師每週五都會留下一週裡表現最糟糕的學生,你是老不寫作業,還是天天上課搗亂呢?”

小男孩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關你屁事!滾開!”

好心卻碰了一鼻子灰,女孩也頓感沒勁,正好又聽見了自已爸媽的聲音,索性回屋裡,翻出了作業假模假樣地開始學習。

這就是時毅齊和許一歌的第一次見面。

到了第二週的週五,許海林照舊騎著摩托車從老家把許一歌帶回到那幢教師宿舍樓。

走到家門口,她又看到了上週的那個小男孩。

這回,她選擇不理他,徑直進屋寫作業。

過了不到十分鐘,小男孩往屋裡探著腦袋,細聲道,“姐姐,能借個廁所嗎?”

許一歌抬頭望過去,只見他雙頰紅撲撲,額上鋪了層汗,便指了指裡屋的方向,“在陽臺那……”

小男孩憋得不行,話也沒聽完就往裡頭跑,她忙大聲喊道,“衝的時候,拉繩要多拉兩下。”

“好!”小男孩的聲音隨著廁所的關門聲一起傳出來。

待小男孩出來時,許一歌遞了根棒棒糖給他,“吃嗎?”

這次,他的態度好了些,抬眼認真看人,“謝謝姐姐。”接過糖塞進口袋後,又出去繼續站著。

寫了會兒作業,許一歌覺得挺無聊的,又出去逗小男孩,“小弟弟,你叫什麼?”

“阿齊。”他音色偏秀氣,一細聲就輕飄飄的,讓人聽不清。

許一歌怔了怔,笑道,“怎麼跟打噴嚏似的?”眼見小男孩臉色變了,她又趕緊說,“大名呢?”

“……時毅齊。”小男孩氣了下,才開口回道。

“‘時’這個姓倒還挺少見的。”許一歌不禁道。

正說著話,樓下傳來了白秀梅與許海林爭論的聲音,她忙丟下一句話就跑回屋裡繼續奮筆疾書。

她說,“我比你大,你可以叫我姐姐。”

第三週的週五再遇上時,小男孩主動打招呼,喊她姐姐。

許一歌遞了塊炸糕給他,臉上寫滿了不解,“你到底皮成什麼樣了,怎麼這周還是你?”

時毅齊的臉瞬間紅了起來,捏著炸糕不說話。

她如初次見面那樣,半彎著臉,耐心問道,“你是作業不會做嗎?姐姐成績很好,可以教你哦。”她想,如果是調皮搗蛋被收拾兩週也該乖了,所以大概就是作業方面不行。

他扭捏了半天,最後細聲細氣地說,“班主任讓我請家長,我爸媽鬧離婚,沒空來。”

許一歌一時無言,心想,自已的媽媽雖然專制嚴厲,但不至於不講理。

他彷彿看懂了她,將頭埋得更低,“我沒跟他們說請家長的事,家裡的電話也摔爛了。”

她不禁連聲追問,“那他們就沒發現你每週五那麼遲迴家嗎?”

他搖了搖頭,卻再不肯說話了。

許一歌那時已經上小學六年級,加上成長環境所迫的偽早熟,她體貼地選擇了不再追問,默默回到了屋裡。

不多時,白秀梅和許海林回來了,一人端著飯和湯,一人肩扛大米手提菜。

許海林將東西放在屋外的矮櫃裡後,看了眼小男孩,叫道,“秀梅,都到飯點了,讓這學生先回家吧。”

白秀梅頭也不回地往屋裡走,“不用,你把他叫進來吃飯,等吃完了,我送他回去。”

“聽到了吧?你老師讓你進來吃飯。”許海林看面相就是個很和藹的人,但小男孩低著頭咬著下唇,明顯不領情。

他無奈地搖搖頭,進屋讓自已的小女兒去跟這犟小孩溝通。

許一歌走到時毅齊面前,低聲問,“你是不希望我媽去你家吧?”

時毅齊半抬起頭,微微頷首。

“但她是班主任,學生的情況不對,她是不會放任不管的。”她想了想,又道,“進來吧,我爸做的紅燒肉可香了,我跟我姐每次都搶著吃,一會兒都給你,好吧?”

好像為了配合她的這句話,許海林在一牆之隔的屋裡掀開了碗蓋,大喊著,“一歌,今天的紅燒肉我多放了兩塊冰糖,趁你姐還沒到家,你先過來吃兩口!”

時毅齊也彷彿嗅到了肉香,嚥了咽口水。

許一歌見此,繼續誘惑他,“每一塊肉咬下去,都是鹹香中帶點甜,不是姐姐吹牛,就著那肉,我能吃三大碗米飯。”

他愣愣地望著她眼角的兩顆痣,一臉小奶狗般的乖怯,“謝謝姐姐。”

哪還有丁點初次見面時惡聲惡氣的模樣啊,看得她都一愣。

晚飯過後,許海林載著白秀梅和時毅齊一起去了時家。

時毅齊瑟縮地慢慢靠近自已的家,最後還是白秀梅敲的門。

屋門過了許久才被開啟,一個臉帶紅痕的男青年站在了他們面前。

白秀梅遲疑了數秒,才小心問道,“你好,我是時毅齊的班主任白秀梅,請問你是他的爸爸嗎?”

“不是。”他搖了搖頭,衝屋裡喊了聲,“姐,阿齊班主任來了。”

不多時,一個頭發微亂,神情憔悴的漂亮女人走了出來。她把白秀梅迎了進去,時毅齊一直站在屋外,不敢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白秀梅走了出來,嘆息著,摸了摸他的頭,“沒事了,以後按時完成作業就好,你快進去吧,你媽媽在等你。”

眼見他進去了,白秀梅才放心地跟許海林回了家。

但她卻不知道,進屋後的時毅齊差點被他媽媽掐死,幸好他舅舅發現得早。

忐忑地過了一夜後,他揹著書包去上學,剛走出筒樓的大門,就看到自已的媽媽跟只大白鳥一樣,從天而墜,碎在了自已面前。

暗紅的血染豔了一襲白裙,地上的女人臉著地,只露出一絲青白的後腦勺和瀑布般的長黑髮。

年僅九歲的時毅齊腦海裡帶著這樣的畫面,暈了過去。在接下來長達一年的時間裡,他拒絕說話,總是安靜地待在角落裡。

一年後,時巖將兒子接回了北安市治療,至此,時家便鮮少再回富茗城了。

而許一歌這裡,在第4週迴家未見到小男孩時還提過一嘴,僅從自已的媽媽口中得知小男孩轉校了,便也漸漸淡忘了。

***

時毅齊在講述這段往事時,語氣平淡,表情平和,看著彷彿是在說別人的事一般,許一歌卻聽得很不是滋味,半晌沒說話。

“怎麼了?”他問。

許一歌木訥地搖了搖頭,沉思了許久後,才問,“你是因為怨恨我媽,所以才一開始就處處針對我?”

時毅齊笑容凝滯,“你這重點聽得夠偏的啊。”他長嘆一口氣,接著說,“最開始吸引我的是你的口音,讓我覺得很親切,緊接著是看到你眼角的痣,讓我回想起小時候的那個姐姐。開始讓人調查你是在劇組遇到了之後,所以後來在‘Ares’時才會跟你確認你媽媽的任教學校。”

聽他這麼一說,許一歌也終於明白了他態度時有轉變的奇怪之處。

“我都這麼說了,你還生氣?”

她忙搖頭,“不是生氣,是不知道怎麼跟你道歉,畢竟是我媽去家訪後,你家……才發生了那樣的事。”

他的聲音低緩而沉重,“我以前也這麼想,但長大後我就明白了,當時我媽已經是處於崩潰邊緣,隨便一點小刺激都能把她推下懸崖。”突然,他笑了笑,繼續道,“是白老師倒黴,遇上了這事。你也倒黴,還遇上了她的兒子。”

對此,許一歌不同意,“你媽媽的事我不方便多說,但我想說,遇到你也沒那麼糟糕,你還幫了我不是?”

他的眸色沉了沉,“但在‘Ares’時,你的確差點出事。那天一拿到你的資料時,我就又忍不住開始回想那些往事,一時失了控,抱歉。”

她笑了笑,“沒事,都過去了。倒是你……”措詞片刻,她繼續勸慰道,“……當年那麼小,那些事都不是你可控的……放過自已吧。”

時毅齊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後,驀然笑了起來,“我怎麼覺得你一點都不驚訝?”

“因為這種重逢,你不是第一個啊。”於是,許一歌將自已與尹暘的事都一一分享給了時毅齊,最後篤定地說,“以前會好奇那些超出常理的事,現在不會了,只會覺得這是之前種下的因。”

“因果迴圈,的確可以解釋很多事。”話畢,他站起來,朝她伸出一隻手,“追憶部分正式結束,現在帶你去看場表演。”

“還有節目啊?”許一歌坦然地回握他的手。

他笑嘻嘻地說,“都說是滿月慶祝了,怎麼可以隨便糊弄呢?”

第一次,她從他嬉皮笑臉的神色裡,讀出了一種誠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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