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暘剛從朋友的酒莊出來,劉特助就拿著手機疾步過來,“老闆,時總的電話。”

“不接。”他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電話那頭的人彷彿長了順風耳,不待劉特助轉達意思,就開始急吼吼嚷著,“請示個鬼!跟他說,許一歌出事了,他要不管……”

尹暘隱約聽到“許一歌”三個字,便搶過劉特助的手機,直接打斷對方的話,“我管。在哪兒,怎麼回事,大概說一下。”

聽著電話,他一邊利落地上了車,一邊示意劉特助開始召集其他保鏢。

不多時,北安市的主幹道上,出現了一行車隊——古斯特風馳電掣地在前面開路,後面緊跟著七輛黑色轎車,嚇壞了一路的車主。

到了“盛世名匯”的門口後,轎車齊刷刷地開啟車門,三十多個彪形大漢相繼下了車,直衝夜場裡。

四散在人群和角落裡的十來個精神小夥,一看這情形,紛紛湧了上來。

夜場的玩客們眼看情況不對,躲的躲跑的跑,紛亂的音樂聲和燈光也隨之遁了形。

一時間,明晃晃的場所裡只剩雙方的人馬在對峙,只是肉眼可見精神小夥們並無勝算,他們也就遲遲不敢動手。

夜店的經理抖著腿站到了人前,“各位大哥們,有什麼事私下好商量,我們這是開店做生意的……”

尹暘自保鏢的身後走了出來,語氣森冷,“廢話少說,江炎呢?”

“老闆前腳剛走一會兒,現在在哪我真不知道。”經理暗自叫苦,從西裝保鏢進場開始,他就給老闆打電話了,愣是沒人接。

尹暘的面色又寒了幾分,吩咐劉特助,“查監控看人有沒有被帶走,其他人去清場找人。”語罷,他轉頭,又目光陰沉地盯著經理,“江炎今晚帶來的女孩看到沒?”

他連連搖頭,戰戰兢兢地回道,“沒注意,今晚店裡有活動,跟老闆打過招呼後,我就一直在忙。”

聞言,尹暘周遭的氣溫彷彿又下降了幾度。

眼見一座冰山就要現世時,有個服務生弱弱地開口,“她,她在二樓最裡面的包廂……”

“卡啦”一聲,雛形冰山裂出了一絲縫,尹暘的神情生動了些,轉身大步流星地往二樓跑去。

包廂外的兩個精神小夥被保鏢制服,尹暘推開門時,只看到帶著一臉血的江爍暈躺在地上。

“許一歌!”他焦急地喚了一聲後,視線飛快地掠過包廂的每個角落,最後鎖定在了不斷傳出水聲的衛生間。

心下一沉,他抬了抬手,“你們在這裡等我。”而後,他疾步上前,遲疑了數秒後,才果斷地推開門。

只見燈光昏暗的衛生間裡,許一歌倚牆半臥在淋浴間的地上,雙目緊閉著,一頭的亂髮四散在臉和頸上。頂上的花灑不知開了多久,已經有部分水漫出了淋浴間。

除了淅淅瀝瀝的水聲外,一切安靜得彷彿這裡死了人一樣。

驀然,尹暘清楚地感覺到自已的心臟漏跳了一拍,手腳也彷彿被抽走了力氣。

這種怪異的感覺短暫而又陌生,但他來不及多想,趕忙脫下了自已的西裝外套,上前緊緊包裹住險些要化成水流走的人,“許一歌,你醒醒!”

聞聲,她的眼睛緩緩睜開一條縫,冰冷的身體似乎無甚力氣,只輕抖了兩下又癱軟下去。

見狀,尹暘慌神將人打橫抱了起來,一邊焦急喊道,“劉特助,讓趙醫生現在就去莊園裡等著,要快!”

“是,老闆。”

之後,他抱著許一歌,大步往樓下走去。

這一路,他面上越是冷若冰山,胸腔裡便越是怒火中燒。這樣冰火兩極的情況,在目光再次觸及許一歌煞白的臉時,轟然結束。

最後,在跨出“盛世名匯”的大門時,尹暘陰沉沉地丟下了兩個字,“砸了。”

車子一駛入莊園,入目的就是管家和趙醫生領著兩個護士站在門外等候。

車門一開,尹暘徑直抱著人上了樓,“她被下藥應該有一會兒了,你速度要快一點。”

趙醫生緊跟在後,“被下的什麼藥?知道了,我配藥才好快。”

尹暘冷冷丟了句話過來,“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

得,這就是不知道了。趙醫生還想跟他嘀咕兩句,看他情緒不對,就識趣地閉上了嘴。

待趙醫生配藥給許一歌服下時,時間已經直逼凌晨了。

管家將趙醫生安排進客房後,小心詢問道,“少爺,那您晚上在哪裡休息?”

尹暘這才反應過來,自已一時心急,把許一歌安置在了自已的房裡。他捏了捏鼻根,站起身,“隔壁房吧。”

管家遲疑回道,“隔壁房是藝小姐一直住的,您……”

他被自已的糊塗氣笑了,“一時忘了,我上三樓的客房將就一晚吧。”今晚的事,不僅令他措手不及,還激起了他心底的千層浪,而始作俑者卻安靜地躺在他的床上。

管家問,“那您是現在上去休息嗎?”

尹暘又深深地望了床上的人一眼,“嗯,你讓護士們用心看著點。”

床頭暖黃的燈光,讓許一歌的臉色看著不再那麼煞白。他剛剛握過她的手,也比之前暖和了許多,便也放下了心。

管家回道,“我會叮囑她們的,您放心去休息吧。”

而後,尹暘便踱步走出了房間。

他要自已安靜地待會兒,將變得兵荒馬亂的內心整理有序來。

***

北安市的權貴圈裡,尹望安屬於特別獨特的存在。明明家世首屈一指,卻喜歡把孩子安排在普通的公立學校。

從小學到升高中,尹暘兩兄弟的生活被無意地割裂成了兩部分:在讀書的日子裡,他們是穿著普通校服,與工薪階層的孩子打鬧成一片的普通學生; 到了休假時間,他們又變成了身著名牌服飾,出行豪車接送的富家公子。

那是個連手機都還未普及的年代,普通人的生活裡充斥的也都是普通的事物,所以兩兄弟在穿用上的奢侈鮮少有人看得出來,因而大家的目光大多還是清澈平和的。

尹暘的初戀也是這眾多目光裡的其一,只是比起那些目光,它更多了份仰慕之意。

女孩叫安雨朵,跟尹暘做了整整三年的初中同學。她知道他,但他卻只知道讀書,走到哪兒都是帶著本書。

安雨朵的視線總是默默地緊追著姓尹的書呆子,兩三年下來,明顯得只剩當事人不知情而已。

女孩的這場暗戀,直到兩人在本校初升高,又被分到了同個班級後,才經安雨朵的好友打破。

尹暘這才留意起,這個比自已矮了兩個頭,梳著高馬尾的圓臉女孩,繼而意外地發現,安雨朵單純可愛得就像家裡的那隻小白狗。

他,心動了。

在安雨朵扭捏告白的那個夏夜,他欣然點頭。而鑑於學霸書呆子的習慣,尹暘很自然地把圖書館發展成了兩人約會最多的地點。

此外,有別於一般男生的是,他特別止乎於禮,在兩人接觸的三個月裡,最親密的一次行為也不過就是他親了她的額頭。

這對於當時深受偶像劇荼毒的安雨朵,明顯差了點意思——至少在初察安雨朵不安情緒時,尹暘是將所有問題都歸咎於偶像劇的。

但他享受這種感情,純淨無負擔,並不願改變。可在眼看著女友越發不安,頻頻索要證明時,他不顧尹望安的忠告,在生日之夜將人請進了自家莊園。

他的初衷很簡單,就是將自已最大的秘密分享給安雨朵,以此撫慰她不安的情緒,但結果卻不盡人意。

生日夜過後,尹暘富家公子哥的身份在校內傳開,周邊的有色眼鏡和竊竊私語也隨之多了起來。

好靜的書呆子實實在在地被困擾了一陣,但幸好他向來不太在意無關人士的言行,在安雨朵及時解釋是好友不慎說漏嘴時,他也就不再追究這件事了。

而繼這件事發生後,他生活裡的最大變動,就是尹望安開始派車接送他倆兄弟,並配有保鏢在校外隨時待命。

安雨朵為此抱有很深的歉意,在她生日的那天,也邀請了尹暘去自已家。

當天是週六,他一手提著蛋糕,一手抱著布偶熊,繞了好幾條巷子,才找到了女友的家。

一個簡陋的小民房,進門更是一派寒酸的擺設。

安雨朵看到他凝滯的眼神時,神色微變,但很快又如往日那般活潑起來,“帶學霸切身體會<陋室銘>的寫實版,不錯吧?”

尹暘收起失神的目光,笑道,“有心了,挺好的。”

之後,兩人坐在掉漆的木桌旁,翻看著安雨朵從小收集起來的寶貝玩意,有貝殼、髮夾、明星卡片等等。

臨近中午時,眼見屋裡仍只有他倆,尹暘不禁問道,“你爸媽不回來吃飯嗎?”

安雨朵扯著嘴角笑了笑,“他們還在忙,晚上才回來。”

“哦。”看家中情況,尹暘也大抵能猜到安家父母從事的是何種的工作,便不好再多問。

她見狀,開啟了家裡最昂貴的家電——電視,道,“你看會兒,我去炒兩個菜。”見他要起身,她又道,“你個五穀不分的公子哥就坐著吧,我很快的。”

話罷,她便鑽到了一旁簡易搭起的廚房裡忙乎起來。

看著放在老舊木櫃上的臺式電視機機,尹暘生出了幾分興趣,走上前,各種好奇搗鼓。弄明白老式的電視機後,他又開始對著屋裡的一些老舊物什,研究起來。

不多時,安雨朵就弄好了飯菜,加上尹暘帶來的蛋糕和她先前買的飲料、冷盤,滿滿當當地擺放了一桌。

她招呼他回來坐好,笑道,“我天天想置換的東西,到你眼裡倒成了稀罕物。”

他走過來,坐下,“舊東西也有它別樣的價值。”

安雨朵不置可否,給他遞了杯橙汁,“祝我生日快樂!”

尹暘接過橙汁,與她乾杯,笑道,“嗯,生日快樂,天天開心。”

然後,兩人一飲而盡。

事情到這裡,一切安好,直到尹暘突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渾身抽搐。

出乎了意料,安雨朵被嚇得失聲尖叫。

這一聲尖叫,引得門外的保鏢破門而入,最終救了尹暘一命。

尹望安知道這件事後,火冒三丈,將安家翻了個底朝天。這個“底朝天”,不光是字面上將她家翻了個遍,還把安雨朵的祖宗三代都查了一番。

最終得出來的結論就是,沒有任何尹氏仇家的介入成分,僅因女孩家遭鉅變而生了歧念所致——

安雨朵的父親是跑長途的卡車司機,前半個月因疲勞駕駛出了車禍,撞死了兩個人。安家只好變賣了唯一的套房,這才還上了大部分的賠償款。至此,一家不僅淪落到將破敗的祖宅當成了安身之所,還要開源節流,過得緊巴困苦。

知曉這些後,尹暘才知道自已從一開始就分析錯了,女友的反常情緒是家遭變故才衍生出來的。而她真正受偶像劇影響,則是在得知了他的家境後,給他下藥妄圖麻雀變鳳凰的那茬。

只是她失算於,在暗巷裡買到的情動之藥是假藥,最終導致了尹暘中毒。

年僅十七的尹暘,躺在醫院裡,震驚萬分,根本無法將尹望安嘴裡的那個功利女孩與自已朝夕相處了三個多月的女孩劃上等號。甚至於,他還懇求父親再重查此事。

那一刻,尹望安懊悔不已,覺得是自已的教育理念拔去了兒子的利爪,令他愚善至此。但所幸那時的尹暘才十七,一切還未太晚,他便在安雨朵身上下了點功夫。

可是,女孩的做法卻再次出人意料。

她並未按尹望安教的那樣,用言語來刺激尹暘的成長,而是選擇了在他面前跳窗自殺。

還好當時的尹暘反應夠快,不然24樓的高度,即使鐵碗掉下去都能摔變形。

迄今為止,這件事已經過去了近十年,但尹暘仍清楚記得安雨朵在跳窗前說的那句話。

她說,“你不會愛我了吧?菟絲花沒了寄主,怎麼還能開出漂亮的花呢?”

當時的尹暘是這麼回的,“那寄主又做錯了什麼?要被蠶食鯨吞。”

也是這樣的一句話,讓安雨朵覺得逆天改命無望,又捱不住舉家終日陷在償債之中的困境,最終做出了最偏激的舉動。

救下人後,尹暘讓明雅琴給了前女友一筆鉅款,並將安家的人送離了北安市。而他自已呢,卻性格大變,本就不愛說話的性格變得更加沉悶。

為此,明雅琴與尹望安大吵了一架,並將兒子送回了富茗城。她相信,以小山城輕快的生活氛圍可以溫暖到尹暘。

可初到富茗城時,尹暘並不開心,渾身上下都透著股痞痞的憂鬱感。直到第二年,他結識了許一歌,心情才漸漸明朗些。

但有前車之鑑,他與許一歌的往來,也只敢保持著最恰當的距離。

簡單的關係就這麼維繫著,最終斷在了高三那年——尹望安生了場大病,他不得不回北安市。

現在想來,尹暘仍覺得當時自已的不告而別是對的,畢竟誰也沒能猜到,兩個天各一方,地位又天差地別的人還會再次重逢。

重逢也就算了,她還老在你面前蹦躂,不是跟他討厭的人混在一起,就是把自已弄得慘兮兮的,還次次都讓他撞上!

越想越是煩亂得毫無頭緒,尹暘索性起身去了陽臺。

他倚著欄杆,在冬夜裡遠眺著,默默點上了一根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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