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時間過了沒多久，虹姐出現了。
一個一眼看過去就是相當幹練的女強人，剪著利落的短髮，穿著與服務生同色系卻又有點小差別的套裝裙。她點出了幾個女服務生，道“你們跟我去娛樂廳。”
聞言，被叫到的女孩們都一臉欣喜地跟了過去。
許一歌好奇地問身旁的女孩，“娛樂廳這麼好的嗎？”
女孩小聲回道，“賭博場，小費拿到手軟，之前小可姐一晚上就拿了快二十萬。”
這麼多！！
聽得她都心動了，可惜這種香餑餑肯定輪不到啥都不懂的菜鳥。
許一歌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再打聽下去，專心做起自已份內的事。
眼見快到下班的點時，虹姐又來了一趟。這回她直接問道，“誰是許一歌？”
站在角落的許一歌懵懵回道，“虹姐，我是。”
虹姐衝她招招手，“跟我來。”
她一頭霧水地跟了上去，又忍不住在期待：這就輪到我攢小費了？
許一歌一路跟著虹姐來到了頂樓17層，一出電梯，看到的就是一排的房間。
很明顯，這是到了客房區。
她停下了腳步，疑惑地問，“虹姐，我們是一會兒再下娛樂廳嗎？”
娛樂廳在地下負一層，這是她從兩個女服務生的聊天中聽來的。
虹姐笑道，“你這才問，真要有什麼也已經遲了。不過你放心吧，只是大老闆想見你。”
都是大實話，無從反駁，她只好繼續跟著虹姐往前走，最後，兩人停在了走廊盡頭的客房門前。
“你在這等一下。”語畢，虹姐按了按門鈴後，就要走。
許一歌趕忙拉住她的手，“虹姐……”
“我還有事要忙，而且……”虹姐衝她眨了眨眼，又低語道，“大老闆是個大帥哥哦！”
被虹姐突然的調皮閃到了神經，許一歌愣了下，虹姐趁機安慰式地拍拍她的肩便走了。
許一歌不覺想：我看著是這麼垂涎美色的人嗎？
捂著臉，她繼續站在門前等候，不多時，門就開啟了——
時、毅、齊！！
所以我的合同是又落到了他的手裡？？
許一歌長嘆一口氣，無語地望著眼前的人。
時毅齊側身讓出一條道，紳士請道，“進來聊一聊？”
她擠出一個笑，回道，“不了吧，老鄉還在上班。”但願能喚起他的丁點兒同鄉情，少給她找點麻煩。
“說到這，我們還真是有緣分。”他彆著手臂，笑道，“尹暘才幫你解決了一份劇組合同，你自已又送了份勞動合同過來。”
許一歌分明從他的話裡聽出了兩個字：笨蛋，隨之又想到了那份劇組合同，不禁喟嘆，“一份緣分就花了我222萬，屬實要不起。大老闆，還有事嗎？”
他驟然眯起了眼，變得一本正經，“你媽媽在橋羅實小教過書，對嗎？”
許一歌驀地豎起一身刺，“你要幹什麼？”連自已母親任教過的學校都被查出來，這委實嚇到她了。
他直視著她的眼睛，篤定地說，“那就是了。”而後，他摘下溫文爾雅的面具，寒起一張臉，語氣帶上厭棄，“你滾吧，暫時不想看到你。”
雖然許一歌還滿心疑惑他態度的劇然轉變，但機會難得，她趕緊逃之夭夭。
回到餐吧後，她的大氣還沒喘勻，站在落地窗前的虹姐就收起了對講機，衝她招了招手。
天知道，她現在是有多害怕看到虹姐的招手啊。
她硬著頭皮走過去，“虹姐。”
“會所今晚有活動人手不夠，你加個班吧。”眼見許一歌要拒絕，虹姐伸出兩根手指，“加班費翻兩倍，小費另算，最遲到凌晨兩點，能接受嗎？”
小費使人神采煥發，許一歌的心情好了些，連聲應道，“能接受能接受，謝謝虹姐。”
殊不知，這時她應承得有多歡天喜地，晚上的時候就有多欲哭無淚。
***
入秋後的天黑得早，日光漸微時，餐吧就開始有客了。
許一歌仍在餐吧裡做著事，點單上菜間，偶有小費。這點錢對比娛樂廳的鉅額小費，肯定不夠看，但她還是挺知足的——萬一突然出現了大帽簷叔叔，咱也清白不是？
她把一份牛排端上了客桌，剛說完“您請慢用”，隔壁桌就有位女士在叫服務。她趕忙走過去，俯身笑問，“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您？”
穿著深V禮裙，隱隱露出事業線的豔麗女人，抬頭望了許一歌一眼，愕然道，“你是……小鴿子？”
小鴿子，許一歌初入直播圈的藝名，已經很多年沒用過了。
她一臉疑惑，“你……您是哪位？”同時，一邊端詳起眼前的女人：她濃妝飾臉，卻也蓋不住滿滿的科技感。
女人興奮地抓住許一歌的手，“顏沫啊！我們都六年沒見了，難怪你認不出我了。”
對比顏沫的喜於相逢，她的心情冷漠了許多，只違心寒暄著，“是很久了，你變漂亮了。”
顏沫明顯很開心地回了一句，“哪有！”而後繼續握著許一歌想抽回的手，嬌嗔著，“這麼多年，你怎麼電話簡訊都不回我呢？幸好我們還挺有緣分的，又遇上了呢！”
緣分，這是她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個詞了，加之對顏沫的反感，她脫口而出，“緣分個P。”
許一歌的聲音不大，又有人聲和音樂的掩蓋，顏沫疑問道，“什麼？我沒聽清。”
“不是什麼要緊話。主要，今天會所慶祝拳皇迴歸，來了很多人，咱們遇上也很正常。”許一歌念著她有過的照顧，不至於太不給面子，乾笑著解釋完後，使力抽回了手，繼續問道，“你剛剛是要點單嗎？”
說話間，有人在顏沫的對座坐了下來，顏沫喊他，“宇哥你來了！”
許一歌轉頭一看，腦子轟地炸開——
韓、宇！
又見到這個王八蛋了！！
不想在工作的地方鬧起來，許一歌勉強維持著表情，丟下一句“你們先看選單，一會兒我再過來”，就要走。
韓宇的豬蹄子卻搭了上來，一下箍住她的手，“點個牛排，五分熟，越嫩越好。”
21世紀，電視劇裡的壞人都有了自已的亮點，可眼前這人卻是壞得徹頭徹尾！
許一歌的嘴角抽動著，翻了個白眼，“先生，你放開了，我才能幫你下單。”
顏沫看著這個情形，遲疑了下才過來幫她抽回手。接著，她一邊摩挲著韓宇的手背，一邊嬌笑道，“宇哥，先吃飯吧，我都餓了呢。美女，給我來份一樣的吧。”
許一歌匆匆應了聲，就趕緊低頭跑開，慌亂間撞到了一個人。
唔，這個人的胸膛好硬實，居然把她的鐵頭都撞痛了。
許一歌垂首低聲道，“抱歉。”當下，她一心只想著趕緊找個安靜隱蔽的角落待一呆，連給客人讓道都忘了。
兩人就這樣，一個要往裡走一個要往外跑，腳步又出奇地一致，最後一起卡在了桌道間——正好又是邊上的桌道，會狹窄一些。
許一歌瞬間煩躁起來，卻又不得不壓制著情緒。她索性側身站到一旁，語氣惡劣，“行了，你先走你先走。”
但，男人就是不走。
“走不走？”許一歌擰著眉頭，仰首瞪人，結果不消一秒鐘，她就蔫了下去。
面前的人就是今晚活動的主角，拳皇Mars。他的海報掛得到處都是，每一張看著都是肌肉虯扎力量感爆棚，倒遠不如真人看著更舒服，帥得有煙火氣呢。
許一歌看了看他一身的腱子肉，討好笑著，“打擾了，您先走。”
Mars卻眯起眼，開始端詳她，視線在移至她的眼角時，多停留了一秒。
杵在原地經人打量了半天，許一歌的笑容開始發僵，“您是要點單嗎？”
他沉思了數秒，玩味一笑，“可以嗎？”
許一歌暗暗叫奇：這有什麼不可以的，應道，“當然可以，你……”
“1706，凌晨三點。”Mars卻突然打斷了她的話，俯下身，在她耳旁輕吐出三個字，“我等你。”
有力完美的外形，低磁好聽的聲音，溫熱曖昧的氣息，足夠在瞬間擾亂一顆異性的心。
許一歌失神了片刻，反應過來後，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立起了來，暗道：都是什麼鬼！
而這時，Mars已經在一張桌前坐下，在敲桌上的服務鈴。
她肯定不會過去，悶頭轉身去了員工洗手間。
今天遇到的牛鬼蛇神太多了，她必須把大腦裡的垃圾清一清。
沒有手機，她也不知道自已在廁格里呆了多久，但一直能聽到有人在進進出出。最後，又有個人風風火火地衝進了洗手間，嚷道，“娛樂廳還差人，要去的趕緊出來。”
太好了！有小費，還能暫時躲開討厭的人。
許一歌奪門而出，“小可姐，我去！”
小可抬眼看她，“荷官的工作會吧？”
從小打個撲克都只會拔烏龜、排火車的人，沉默了數秒後，很認真地回道，“但我可以學。”此時的她已然忘了大帽簷叔叔，只想趕緊攢到錢離開這裡。
“你學？算了吧，你去那裡端茶送水吧。”小可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天賦”。
只要進了娛樂廳，小費就好說，這是之前的小姐妹說的，許一歌欣欣然回道，“謝謝小可姐。”
而後，她與數個女孩在小可的帶領下乘電梯去了娛樂廳。
娛樂廳的大門一被刷開，發狂的助威聲、失控的尖叫聲和細微不清的嘈雜聲，便隨著濃重的煙汗味撲面而來，差點把許一歌燻得跌個跟斗。
整個娛樂廳被切割成兩部分，靠外是數臺博彩桌，往裡是八角籠和觀眾席，主要的人聲也是自那邊傳來。
放眼掃視一圈後，許一歌暗歎，這會所裡的人也被切割成了兩個：一個是在娛樂廳裡的猙獰著臉孔的人，一個是在娛樂廳外分外紳士淑女的人。
她嚥了咽口水，想轉身出去時，身後的女孩們卻擁上前來，須臾間，廳門又合上了。
小可用眼神和手勢示意了幾個女孩去賭桌場，餘下許一歌和另外兩個女孩跟著去茶水間。
在這裡，說話都多餘了，用喊的還聽不清，只有為數幾個拿著喇叭或麥克風的人才樂於言道。
許一歌按著吩咐，端著一盤香檳遊走在各個賓客間，然後再次倒黴地看見了韓宇。
只見他叼著煙，全神貫注地盯著荷官手裡的骰子，她慌忙轉身往反方向走，但最終也沒躲過。
第三次遇上時，他正要出娛樂廳，偏偏她也走到了大門，就這麼該死地對上了。
念著這裡人多，許一歌倒沒那麼怕他，厭惡地別開眼就想走，卻又再次被他箍緊了手腕。
他色膽包天，根本不忌旁人，拖著她就往洗手間的方向走。
許一歌的呼救聲被人聲淹沒，又掙扎不開，最後順勢狠狠咬了他的手。
韓宇疼得大叫，瞬間放開了手。
她慌不擇路，居然朝著緊閉的廳門跑去，最後卻苦於無卡刷門，只能背抵大門戒備地站著。
期間，偶然有人注意到這茬，卻還沒等她示意求救，那些人就習以為常地別開了眼，繼續專注著自已的賭博大業。
許一歌的心涼了半截，開始質疑小可說過的話——看大家的反應分明就是司空見慣了這種場景，哪有什麼超出範圍只要婉拒便好的事呢。
正當她絕望之際，廳門被人從外面刷開，隨之，她跌坐在了一個男人的腳邊。
尹暘居高臨下地看著許一歌，眉頭緊蹙。
她慼慼然地回望著他，從他寫滿質疑和嫌棄的目光中，彷彿讀到了他的心聲——
許一歌，你又在幹什麼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