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榷攤開扶柳城圖紙,指著城北幾家:“這幾家之間有過因各種事而起的聯絡,但死的時間並不相連,也沒什麼規律。”

她指尖移動:“這些地方几家沒有任何聯絡。”

“他們其中有一部分人都死於十五月圓之夜。”

林榷嘆息:“我曾幾次於月圓之夜去過城北,可什麼都沒有遇上,線索無法跟進。”

桔螢回想昨日情景,道:“昨夜並非圓月,而且很黯淡……昨夜的人,和先前遇害的人有聯絡嗎?”

林榷搖頭:“沒有,死者無父母妻兒也無朋友,也沒查到有過仇家以及起過爭端之人。”

桔螢看了她一眼,指腹不覺搓著杯壁,過了會才道:“昨夜我們見到了一個故事,白夢和白讖。”

林榷一怔,隨後垂下眼:“這兩人我記得,當時……我還沒有太多權利,雖然查到了真兇,卻無法阻止受賄之人行私,實在有愧。”

桔螢指尖停了停,將溫茶往她那方輕推了些,道:“你已盡力。”

林榷微愣,端起茶抿了一口,隨後牽起一抹淡淡的笑:“……只是盡力還不夠。”

“不過你確實給了我新的思路。”

林榷神色變得複雜:“我曾查到死者中一部分人都做過同一件事——看過白夢以及白讖的演出。”

林榷將杯中茶飲盡:“我也以此線索去查過,沒能得出什麼收穫,但如果許多事並不如尋常所知這麼簡單呢?”

“那些死者,身上許多傷處可以判斷是由線一類的東西勒至割裂,且是生前傷。”

“究竟什麼樣的人能夠將一個個活著還在不停掙扎的人以數根線同時縛住勒斷?還有,部分死者有移動痕跡,查探後得出是兇手所為,卻不知真正的死亡地點是何處,不留一點破綻。”

“我查了許久,怎麼會一點破綻都沒有?”

“我也尋人制作過類似的機關,用木人綁上禽肉實驗,可效果都實在有差。”

“但我現在想到了一些可不關也可關的聯絡——白夢白讖最擅長傀儡。”

“他們分明已死,又如何會再出現?仔細想來,與之聯絡的的確不少,或許真是他們之間的某些東西在作怪……”

林榷站起身,望向窗外的光:“行事本不該虛想,可若實的已經做盡,虛的又如何不可為真?”

“……桔姑娘,你說這世上真有妖鬼嗎?”

桔螢停頓片刻,也站起身來:“我認為,一切皆有可能。”

林榷看向她的雙眼:“昨夜你們見到那個故事時,可清醒?”

桔螢點頭,肯定地道:“清醒。”

林榷喚來常跟著她的趙黎和王永安,問:“檢視現場時,可有發現什麼能使人致幻之物?”

王永安苦惱地撓了撓頭,回道:“沒有,跟往常一樣,一點多的線索都沒有。”

林榷又望向桔螢:“既如此,不妨一試。”

王永安疑惑:“要試什麼啊?”

趙黎拍了下他腦袋:“捕頭一看就是在跟這位姑娘說話。”

林榷轉向他們:“趙黎、永安,你們去把看過白夢白讖演出的人名單住址整理一份。”

趙黎、王永安齊聲道:“是。”

見兩人走了,桔螢抿了抿唇,問道:“林捕頭,知不知道阿木?”

林榷疑惑:“阿木?”

桔螢道:“白夢最珍愛的傀儡。”

林榷想了想,面色又凝重幾分:“應該被燒了,白讖死後,白夢的屋子無端起了火,所有傀儡都被燒乾淨了。”

林榷沉默了一會,問道:“……是傀儡嗎?”

桔螢應聲:“是。”

另一邊。

洛月歸照著打聽到的訊息一路尋到周家,卻被攔在了門外。他正欲再爭取一下就聽見一句清甜的女聲傳來。

“是誰在門口吵本小姐呀?”

少女穿著水藍的衣裙,好奇地從門內探出頭,待到看清人時,卻奇怪地變得畏畏縮縮。

洛月歸則是睜大了眼眸。

這姑娘不正是幻境裡被釘入棺內的那個嗎?!

洛月歸斂了情緒,一禮道:“打擾周姑娘,在下有要事,請問能聊聊嗎?”

周漾雪不斷往後退,直躲去了婢女的身後,扯著她的衣袖遮住自已的臉:“小果,他、他……讓他走!”

小果挺起身將周漾雪擋得嚴嚴實實,道:“沒聽見我們小姐說嗎?趕緊走!”

洛月歸忙道:“抱歉嚇到你,但我沒有惡意,只是問你一些問題好嗎?”

周漾雪突然撞邪一般,蹲下身抱住頭就開始尖叫,刺耳得很,滿是驚恐,眼淚也一滴滴地落:“好可怕……好可怕……”

小果焦急地扶住她,指著門口道:“你還不趕緊走?想讓我們報官抓你嗎?”

洛月歸猶豫了片刻,又是一禮:“實在抱歉。”

河畔。

桃盡意靠在柳樹下,正咬著一個餅子,邊上的綏伶坐在樹旁一個石頭上,手裡也捧了個餅正在吃。

桃盡意瞥見柳樹被風吹動起了點惡趣,他將懷中的餅往裡揣了揣,而後輕輕折下一根柳枝,直朝著綏伶的鼻間掃去。

“阿嚏!”

綏伶擦了擦噴出來的口水就轉頭瞪向他:“等我吃完……看我不揍你!現在我師兄可不在。”

桃盡意笑得前仰後合,好半天才直起腰,卻是忽然看向他身後:“你師兄……月歸兄!”

綏伶嚼完這口餅子,輕哼道:“你少詐我。”

純淨的靈氣一瞬間靠近。

“你們這是在說什麼?”

清潤的聲音從背後響起,綏伶轉身就見到洛月歸正看著他倆。

綏伶被嗆得咳了幾聲,洛月歸連忙給他順背:“多大了,怎麼吃個東西還這樣急?”

綏伶將嘴裡的餅子嚥下,擺了擺手,又把懷裡另一個餅子遞給洛月歸:“沒有……沒事,師兄你也餓了吧,吃個餅子。”

“好。”洛月歸接過餅,咬了一口就靜靜看向水面一言不發,心事重重的樣子。

桃盡意晃到他眼前,舉著手揮了揮:“哎,想什麼呢?”

洛月歸這才回神,接著咬了一口餅:“我發現了一條線索,等桔姑娘回來後一起說吧。”

三人將餅吃完過了會桔螢才回來,剛走到面前就見桃盡意遞來一個餅子,接過手還是溫熱的。

她捏著餅沒有動作。

桃盡意歪了下腦袋去看她的神情:“不喜歡吃這個嗎?我可以再……”

桔螢輕輕咬了一口,是微甜的感覺:“棗泥……”

桃盡意笑道:“對,是棗泥餡的。”

桔螢又吃了幾口,發覺三人都在看著她。她思索了一下,道:“你們沒吃嗎?”

洛月歸一愣,意識到了什麼,立馬偏過頭:“……失禮,我想他們應該和我一樣,想等你吃完飯再說話。”

桔螢邊吃邊道:“無妨。我和林捕頭聊過了,從她那裡得知此妖殺人並不規律,死者中許多人都去看過傀儡戲,其中一部分是死於月圓之夜,又非每一個連線的月圓之夜,還有奇怪的是,有些死者的真正死亡地點並非城北……目前可查探的方向只有看過傀儡戲的生者。”

綏伶點頭:“我們也正想說,白夢白讖的事是真實發生過的。”

桃盡意想了想,道:“真正的死亡地點不確定,但屍體均在城北……應該是阿木為了替主人洩氣吧。”

桔螢道:“我也這樣猜想。”

洛月歸認真聽完後才開口:“我在與人交談中得知周家小姐周漾雪曾於兩年前在城北待過一夜,當夜死了人,她卻成功活了下來。”

桔螢道:“對,此事秋大娘與我說過,不過據說周小姐已然神志不清了。”

洛月歸沉默了一瞬:“確實如此,但這位周小姐並不簡單,她與我們在幻境中所見的那個被釘在棺中的姑娘形貌一致。”

三人聞言神色均有變化。

桃盡意輕“嘶”一聲,斜斜靠去了樹幹上,道:“難道這周小姐是裝的?”

洛月歸搖頭:“暫時無從得知,只有另找機會再查。”

桃盡意看向桔螢:“桔姑娘,你們那兒林捕頭有什麼打算嗎?”

桔螢拿出圖紙攤在石頭上,幾人都湊了過來,她指了幾家方位:“巧的是,一日後正是月圓之夜,我和林捕頭商量,我們幾人守在這幾處看能不能碰到兇手。”

洛月歸眼神剛落在桃盡意身上,他就急忙道:“誒我也去!我也去!!”

綏伶哼著撞了他一下:“真是纏人。”

桃盡意應聲,似乎還有幾分驕傲:“是啊,纏上了就甩不掉哦。”

洛月歸無奈地笑了笑:“那就由我帶著桃公子吧。”

桔螢指著圖中最遠一處地方,道:“你們二人皆屬於天虞,兩處相近的位置就交給你們,遇事也易商量,最遠這一位置就由我帶著桃公子,如何?”

桃盡意當即點頭:“好啊。”

洛月歸思忖片刻,從儲物環中取出幾張傳音符分給大家:“這樣也好,你們若遇見什麼就傳信給我們。”

桃盡意接過符就看個沒完,喜歡得緊。

綏伶又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一張符就這麼高興?你會用嗎?”

桃盡意誠實地道:“不會。”

綏伶頓時笑了起來,頗為傲嬌:“那我也不教你。”

洛月歸正想來教,就被綏伶抱住胳膊扯走:“哎呀師兄,不是還有一日嗎?不急著教不急著教,先去好好休息了!桔螢姐姐再見!”

洛月歸邊被扯著走邊往後望:“那桃公子、桔姑娘,都先好好休息吧。”

桔螢收回視線,眉梢微挑地看向身旁的人:“我教你,教完去休息。”

桃盡意一聽,白日裡就綴了滿眼的星:“好啊,桔姑娘真是人美心善。”

“嗯,我是為了幫傳音符,再盯下去它就被看羞了。”桔螢淺淺笑了一聲。

桃盡意一哽,可還沒待開口就不自主地愣了。

風和春暖,一朵白絮落於她髮間,不及取下,一陣風又起,漫天白絮飄飛,柳枝相隨,蔭處一瞬被暖光沐下,美人身在春景與溫雪中,莞然而笑。

桔螢裙邊微漾,走至他身前,指尖抵於他眉心注著靈力。

桃盡意這才回神,將頭放得低了些,認真感受著這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桔螢收回手,順勢夾住他手裡的符塞進他腰封裡裝著,這才開始做施術的手勢:“跟我學。”

桃盡意雖然做得有些笨拙,但靈力流動得很順,很快就學會了。

他笑得眉眼都彎起:“人生中第一個術法,桔螢,真是太謝謝你了!”

“不謝,天賦不錯。”桔螢撥開柳枝往前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視線裡。

桃盡意目送她離開後,又意猶未盡地做了好幾次手勢,這才肯去休息。

一場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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