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松林的爸爸陳松明過世於2027年7月3號的凌晨1點13分。

陳松林回到南城已是夜裡8點,他硬著頭皮悄悄進門,上樓,回房間,整個過程萬幸沒有碰到他的老媽陶夢靈。

他簡單洗了一下,定好7月3號0點整的鬧鐘,就不安地上床了。

他以為陶夢靈會來找他,大罵他一頓,但遲遲沒有等來,最後反而是在提心吊膽中迷迷糊糊的淺睡了過去。

滴鈴鈴,滴鈴鈴……

陳松林條件反射般,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按掉鬧鐘,抓起手機,哐哐哐從樓上跑下來。

屋子裡的燈一直亮著,樓下房門敞開,他慌忙穿上鞋子,來到小院,小院裡一輛黑色的商務無人車的後車門開著,而他媽媽陶夢靈,已經坐在了裡面。

“上車。”陶夢靈短髮枯萎,一臉憔悴,冷冰冰的說。

陳松林不敢看她,低頭進去,按鈕關上門,整個人儘量往門窗邊靠,拉開與陶夢靈的距離,一動不敢動,噤若寒蟬。

“阿福,去最近MVR門店的停車場。”陶夢靈沒有情感的說。

“好的小姐,阿福已為您定位祥符路387號的MVR體驗中心,距您公里,目前路況良好,預計12分鐘後到達,請您繫好安全帶,我們即可出發。”

阿福是這輛無人車的名字,陳松林一上車,就自覺繫好了安全帶。

陶夢靈還沒有,等她繫上後,車燈隨之一亮,院子的大門自動開啟,彷彿嗖一聲,“阿福”就躥了出去。

如果路況允許,市區內的車速最高可以開到一百千米每小時,凌晨路順,車子按著預定的時間到達MVR旁的停車場時,陳松林看了眼顯示屏上的時間:0點14分。

從他醒來到這,中間幾乎沒有浪費一秒時間。

還有59分鐘,他爸爸就將在17年前過世了,這也是他對他的記憶極限年。

他媽媽陶夢靈比他強,她的記憶極限年可以達到18年,對於他爸爸還有一年的時間。

這會離進入MVR還早,陳松林倚在車窗旁,假裝看外面,希望陶夢靈永遠不會想起他。

或許是託了這個特殊日子的福,陶夢靈沒心思罵他,在車裡靜坐的二十多分鐘裡,他光聽到外面的聲音,車裡的,一絲都沒有。

“下車。”

終於在0點40分時,陶夢靈發話了。

陳松林如釋重負,逃過一劫,哐一聲彈開安全帶,巴不得子彈一樣的射出去。

但他不敢射太遠,前後也就半米,他就乖乖定住了。

凌晨燈光如晝,正是另一批人起床的時辰,周圍車來人往,如果忽略時間以及燈光,這裡跟白天沒什麼區別。

在陶夢靈的帶領下,陳松林跟著進了一間雙人間,陶夢靈坐主位,他坐副位。

陶夢靈在旁邊的操作螢幕上輸入時間地點,戴上“頭盔”,一起把他帶入了17年前7月3日的凌晨0點53分。

他們倆如瞬移般來到黃楓鎮鎮醫院住院樓的三樓走廊,樓道空空蕩蕩,靜靜悄悄,除了他倆沒有第三人。

還沒進病房,時間也沒到,陳松林眼看著媽媽眼裡的悲痛就流了下來。

他暫時忘了怕她,心疼想伸手安慰,可陶夢靈還在生他氣,一把開啟,兀自輕輕但沉重地推開了311的病房。

陳松林跟著進去,對面的李奶奶早已睡熟,他爸爸像往常那樣安靜的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

媽媽站到他跟前,輕輕抓起他的手,一句話不說,眼淚卻無休止的往下落。

陳松林也想哭,但就是哭不出來,他感覺自已更像一個局外人,彷彿是在看著別人的爸爸即將離世。

相比之下,他更在意他媽媽的痛苦,看她傷心他才難過。

這不怪他,畢竟他還沒出生,他爸爸就已經這樣了,父子倆從未有過一次相互的交流。

他一臉木然的目送走17年前的爸爸,從MVR裡出來後,陶夢靈領著他,連夜坐車回了老家黃楓鎮。

到了那,天剛亮,爺爺已經等在家門口,他瘦得就像一豎風,彷彿只要同伴一來他就會跟著走,平時看他上樓都吃力,這會手裡卻提著最重的酒、果。

而一旁體態豐滿,穩如泰山的保姆劉嫂,手上拿著的卻是相對輕飄的香燭紙錢。

可見爺爺的執拗與痛楚。

陳松林趕忙下車接過他手裡的籃子,扶他上了後座。

他跟保姆劉嬸則去了前排。

黑色的無人車繼續啟程,擦著天光,飛速來到鎮外的墓地,天終於完全開啟。

陳松林全程扶著爺爺來到爸爸的墓碑前,媽媽跟爺爺兩人一個比一個傷心,哀思如潮,他則又和之前在MVR裡差不多,彷彿是在看望別人的爸爸。

他麻木地蹲在跟前插香、點蠟、燒紙錢,一句話沒有。

其實他心裡也恨,恨自已為什麼不傷心。

但沒辦法,他跟他爸完全沒有情感基礎,頂多一個熟悉的陌生人,叫他怎麼傷心?

“知道你們忙,吃了中飯再走吧。”

“爸,我們不忙,這次回來主要也是來看您的,我們打算在家住幾天,您沒意見吧。”

“這樣最好,走吧。”

陶夢靈應著,伸手去扶,陳松林趕忙到另一側扶住爺爺。

他爺爺叫陳松原,年近八十,鎮上的人都喊他陳教授。

他是一名退休的化學家,年輕的時候跟奶奶兩人金童玉女,據說無論學術還是愛情都很出名。

天不遂人願,奶奶生下他爸爸陳松明不到兩年就去世了。

他爸爸陳松明更要命,他還沒出生呢就先成昏迷不醒的植物人了,到走的時候都沒能睜眼看他一眼。

爺爺陳松原先後經歷了喪偶喪子之痛,本就乾瘦單薄的他,如今不僅是風,更是如舊時的黃曆一般,生怕被翻起。

“聽你媽說你有喜歡的女孩了,什麼時候帶來給爺爺看看?”走出墓地要上車時,陳松原突然停住問陳松林。

陳松林嚇一跳,不知他指的女孩是誰,張鶴寧還是常萱?

媽媽把自已的事都跟他說了?

他眼睛躲閃,沒有回應。

“你們不都要訂婚了嗎,怎麼沒有帶回來?”

原來他指的是張鶴寧。

“她……她忙。好了爺爺不說這個了,先回家,早飯還沒吃我餓了。走走走。”陳松林極力掩飾自已的慌張,推爺爺上車。

爺爺的家在鎮北的山腳下,一棟小三層的別墅。

他喜歡竹,前後院種滿了紫竹,站一樓往外看,宛若置身一片竹海。

吃過早飯,趁爺爺跟媽媽進屋休息,陳松林按捺不住自已,無視逐漸爬高的烈日,騎上久違的腳踏車,去了一趟鎮子的東邊。

常萱的家就在那一片。

他一連問了十幾個人,終於問到了認識她的人。

那是個拎著小包準備出門打麻將的老阿姨,她一聽是常萱的同學,滿臉嘆氣:“你們很久沒聯絡了吧?”

“是啊,一年前突然聯絡不上了,她在家嗎?”

“你跟我來吧,她家就在我家後面。”

常萱家跟爺爺家差不多,也在山腳下,也是棟獨門獨院的小別墅,推門進去,滿園自家種的各種蔬菜,跟爺爺家相比,這裡多了一份田園的悠然之氣。

“阿姨你好,我叫陳松林,是常萱的高中同學,我們很久沒聯絡了,請問她在家嗎?”

年近五十,身材發福的宋清臉色不太好,鐵青鐵青的,頭髮也白了不少,但她看著比較恬淡,簡單問了陳松林幾個問題,就把常萱的情況告訴了他。

說是一年前常萱出了一次嚴重的車禍,成了昏迷的植物人,一直在鎮一院躺著。

來時陳松林已有所準備,聽後還是不願相信。

車禍、植物人,這不是他爸爸當年的遭遇嗎,怎麼這麼巧也落到常萱身上了?!

……

時近中午的黃楓鎮,像被烤箱烤過一般,建築、人、車、植物,全都冒著熱氣,軟蔫蔫的。

陳松林跟著常萱的媽媽宋清宋阿姨,來到熟悉的鎮醫院後門。

那條街相比17年前,沿路的街道店鋪全都翻新了一遍。

鎮醫院如今也不叫鎮醫院,變成了鎮一院,有個新建的“二院”在鎮上的另一邊。

陳松林平時很少回鎮裡,在他的印象中,長大後他幾乎再沒來過一院這邊,這次可以說是他時隔17年後重新在現實裡來到這。

他很意外,美姐家的禮品店還在。

不僅在,還擴張了,吞併了原先她家隔壁的另一家禮品店。

而更意外的是,那圍著圍裙在店裡親自修剪花枝的正是美姐本人。

店鋪大一倍,近百個平方,裝修一新,像剛建的,禮品、鮮花、水果陳列得像藝術品,分門別類,高低錯落,整整齊齊,賞心悅目。

而她本人經過歲月的沉澱,如今三十出頭的她,上了淡妝,明顯更有女人味了。

“需要點什麼,隨便看看。”美姐朝陳松林說。

陳松林一時間有些記憶上的錯亂,慢了一拍才問:“有小野菊嗎?”

“不好意思我們店裡沒有,只有這種大的,要麼?”

陳松林搖搖頭,指向旁邊雪白的滿天星:“那它吧,給我包上一束。”

“需要搭點什麼嗎,你是送長輩還是送朋友?”

“要不加點勿忘我吧,謝謝。”陳松林掃碼付完錢,離開時下意識的說了句,“謝謝美姐。”

美姐愣了一下,她壓根不認識陳松林,他怎麼知道自已名字裡有個“美”字?

鎮一院外牆粉飾一新,主建築幾乎沒變。

進入後院,MVR裡熟悉的小銀杏變成了大銀杏,原來的大松樹成了蒼天大松。

角落的那片小野菊沒了,種上了一排白玉蘭,大夏天的它們開花秀色可餐,但在陳松林眼裡,遠沒有小野菊親切。

進樓,樓內跟外牆一樣,同樣裝飾一新,陳松林剛想回頭問幾樓,走在後面的宋清指著前面的電梯說:“走電梯吧,三樓。”

聽到三樓,陳松林的心一緊,心說不會這麼巧,也是311吧?

坐電梯來到三樓,宋清右拐,自然地推開311病房的房門,跟在一側的陳松林整個頓住,時光重影。

他彷彿看見的不是裝修明淨的病房,而是他兒時記憶裡那間相對素靜的病房,裡面一共有兩張病床,靠門的床上躺著插著氧氣管昏迷不醒的爸爸,靠窗的床上坐著李奶奶,李奶奶見有人推門進來,下意識的側頭看向他,夕陽逆光,她的臉龐浮腫而低落,熟悉而溫暖。

實際上,如今靠窗位置嶄新的病床上坐著的,是另一個病弱體虛的老奶奶,安靜的插著輸氧管的常萱,則躺在靠門的病床上,那曾是他爸爸陳松明的位置。

緩過神,確定躺那的是常萱,陳松林好似聽到砰的一聲,他整個心都碎了。

腳軟,人也險些站不住,怔怔的往後退了兩步。

紅顏薄命,命如朝花,最美的年紀,怎麼就躺這了呢?!

“針針你看,誰來看你了,你同學來看你了,還帶來了你喜歡的滿天星,多有心啊。”宋清走到常萱身旁,輕柔地撫摸著她的巴掌小臉。

可是閉目靜思的常萱卻沒有任何回應。

“進來啊,讓你看笑話了,一年了,她一直這樣。”宋清回身說。

陳松林仍不願相信眼前所看到的,總覺得自已是在夢裡,他想快點甦醒,但無論怎麼努力,他始終原地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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