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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生決定重返黑老山。
在姜根的敘述中,他不由想起秦嫂說過的話。
:你殺了我的丈夫和三個孩子。
方生意識裡沒有殺過任何人,隱約覺得這事跟黑老山有關係,雷五的去向很有可能就在那裡。
最重要的是,他想要弄清困擾自已的一個個謎團。
一天不解開,心中總有陰影。
“這可怎麼辦?”
張歡喜一臉擔驚受怕的樣子,連續發生慘案,村裡已經人心惶惶,一聽說沒什麼能困住邪祟,哪還經受得住?
接著說道:“張有田一家今早就離村了,要不咱們也走吧?”
轉而又道:“可是外面也是水深火熱,在村裡好歹有個照應,互相能依靠,出去後怕是隻有人各一方,聽憑天命了。”
說著老淚湧現,抬手擦了擦眼眶。
雷玉真堅定地說道:“老五不知所蹤,我是不會離開的,哪怕死也要死在這裡!”
看向雷海洋,摸了摸他的腦袋。
“海洋,你怕嗎?”
雷海洋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緊緊依偎在四孃的身邊。
雷玉真滿意地笑了,對二老說道:“這便是雷家的態度。”
姜根道:“我這把老骨頭是無所謂了。”
張歡喜悽然一笑,“也是,外面的世界就留給下一輩的人去闖吧。”
忽見方生從屋裡走出,胸前掛著一串青色的佛珠,襯得他超塵拔俗,俊逸不凡,微微驚訝之後便轉向雷玉真,暗暗豎起一個大拇指。
雷玉真此時無心歡喜,勉強笑了笑。
“我去找老五。”
“你知道他在哪裡?”雷玉真頓時喜形於色。
“或許吧。”
“我跟你一道!”
方生見她心意已決,勸解多半無用,只好默許了。
“二位大伯能否幫四娘照看海洋?”
張歡喜一口應下,“那還用說嗎?老五是咱村裡的主心骨,你們一定把人帶回來。”
“有他在,咱就放心多了。”
雷海洋此時也很聽話,沒有吵鬧著非要跟隨,而是跑到房中拿出一把桃木劍來遞給四娘。
雷玉真接下桃木劍,笑道:“有了海洋的這把劍,什麼妖魔鬼怪也攔不住四娘。”
雷海洋抹了抹鼻涕,嘿嘿地笑了,然後看向方生,“將軍呢?”
方生一愣,那屎殼郎他早就放生了,總不能現在去扒糞找吧。
雷玉真看了出來,便對雷海洋說道:“你四爹很喜歡將軍,一直都放內兜裡貼身帶著。”
雷海洋滿意地笑了,對方生說道:“將軍會保佑你的!”
“那是。”方生回了個尷尬的微笑。
看著這個小小的孩童,他驀然感覺自已就像一隻屎殼郎,想要努力地融入這個糞便一樣的世界。
可恨的是自已沒有有力的大牙,堅硬的外殼,想在其中伸伸腳都很吃力。
回過神,方生對兩位老人說道:“明日天亮前我跟四娘若是還沒回來,你們該走就走,不要再留戀此地。”
二老面面相覷,姜根近乎全白的眼睛看了看雷海洋,點頭應了。
“早去早回!”
目送二人離去,張歡喜一時間惆悵不已。
姜根喟嘆一聲,“進屋去等吧。”
雷海洋握住他的手,“姜爺爺,我牽著你。”
“真是個好孩子。”
……
……
路上,雷玉真見方生手無寸鐵,道:“你就這樣空著手去麼?”
“你覺得尋常的東西能對付邪祟嗎?”
方生說著看向雷玉真手裡的桃木劍,“還是就憑你這把劍?”
雷玉真鄭重地點頭,“這把劍是二哥生前做給海洋的,至少是一份念想,不是麼?”
方生不置可否。
以他的性格自然不會盲目涉身險境,這幾日來他對自已的身體有了新的認識,尤其是經過了昨晚的危機後。
當時方生站在十幾米開外,看到雷五命懸一線,下意識地便想去拉他一把,身體一動,幾乎是瞬間就來到了雷五的身後。
其實那會他心裡的震驚不亞於眾人。
而那些村民更是看不清方生是如何出現的,還以為他剛才一直在人群中。
在與秦嫂拉扯雷五的過程中,方生才發現自已的力量是真實存在的。
雖然沒有經歷過實戰,但想來也是有交手的資本。
除了已知的邪祟外,方生對於這個世界的其他法則還是一無所知。
就像是摸著石頭過河的瞎子。
他不想再當瞎子,想要化被動為主動,現在擺在眼前的唯一途徑就只有再探黑老山。
雷玉真一直跟著方生朝西邊走,不用多想也知道他想去哪裡。
“方生。”她突然喚了一聲。
“你說什麼?”
雷玉真笑笑,“你耳背啊,我叫阿生呢。”
“哦,可能是我聽錯了,你叫我做什麼?”
方生當然沒有聽錯,雷玉真是在試探自已。
人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叫到名字,九成九都會立馬做出回應。
好在方生的心智也隨同身體提升了不少。
其實他完全沒有必要再裝下去,但若在這時候表露出來,雷玉真必定會心生恐慌。
畢竟哪個正常人會裝傻?
方生明白,就算要攤牌,也得等這件事了結之後再說。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的樣子很好看,越看越想看。”
“你倒有閒心打趣。”
“那不然死氣沉沉的,心裡總是不舒服。”
方生見她看了看自已胸前的佛珠,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提及。
似乎它就是方生與生俱來的一樣。
中午時分二人踏進黑老山,雷玉真手指著光禿禿的山腳說道:“看見沒,山腳這一片的樹木都被咱村的人砍光了。”
手指上移,“再往上的樹木就沒人敢去動了。”
方生抬眼望去,層林疊翠,鬱鬱蔥蔥。
“你可知道為何?”
“邪祟。”方生隨口一說。
“不愧是我雷四孃的男人,聰明絕頂!”
“父老相傳,黑老山中藏著兩種怪物,一為山都一為木客,山都是大怪,木客是小怪。”
方生心中一凜:真是精怪作祟嗎?
他不敢確定。
“老鴉村安居了上百年,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村中就流傳著黑老山有怪物吃人的傳聞。”
“打我記事以來,我所知道的,村裡至少有九個人到黑老山砍柴後再沒回來。”
說到這裡雷玉真眼神一暗,“其中就有我的大哥和二哥。”
“三哥溺亡後,大哥二哥便想著讓三哥體面上路,給他做一副好棺材,因此不惜冒險踏入了深山。”
看了方生一眼,繼續說道:“其中也有回來的,不過都瘋了。”
方生知道她所謂的其中就有自已,其實他自已也不清楚自已到底瘋沒瘋。
:或許只是瘋得輕一些?
他苦笑,轉而問:“嫂子呢?”
“只有一個嫂子,便是海洋的母親,二哥失蹤後她就撇下一家人消失了,音訊全無。”
“父親母親本來年事已高,連番受到打擊,在同一年相繼撒手人寰,他們走的那一年我只有十二歲。”
雷玉真的經歷不可謂不慘痛,方生自覺比起她來遠遠不如。
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僅僅只是一瞬就立馬冷下臉來,“你騙我!”
雷玉真一愣,“我……沒騙你……”
“你今年幾歲?”
“三十有二。”
“那就是了,你當年不過十一二歲,那雷海洋如今至少也有二十歲,怎麼可能才那麼點大?”
雷玉真心頭一鬆,“原來你是說這個。”
“海洋的確成年了,但是他先天不足,一直長不大,跟五六歲的孩子沒有分別,村裡的人都知道,也拿他當小孩子看。”
方生聽後目露慚愧,難怪第一眼看到雷海洋時就覺得他異於尋常小孩子。
一想到他的年紀比自已這副身體的年紀還大一些,這個四爹的身份越發裝得難受。
“是我錯怪你了。”
雷玉真搖頭,“我該早些向你說明的。”
說話間二人感到眼前暗了下來,抬頭望去,天上已是陰雲密佈。
它們就像籠罩在方生心中的那些謎團,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雷聲隱隱,烏鴉聲聲。
“走吧,是時候撥雲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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