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又一名的修士被黑袍籠罩,又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在不知何處的陰影中,直到最後一道行刑結束,金輪撤下,老天師卻沒有急著進行下一步。

老天師抬起了頭,直勾勾盯著被縛著被迫接受一切的少年,似乎很是玩味。

那無形的視線似乎變得有形,岑真渾身一顫,微微閉上了雙目。

看來到自已受刑了?

是了,自已可是以叛律的罪名被帶進來的,怎麼可能逃得出去?那些天師們都只能乖乖認命,自已又能怎麼樣?

想到這裡,岑真嘆了口氣,等著下文。

出乎意料地,他竟然被放了下來,那種緊緊地束縛著他幾乎喘不了氣的壓抑也消失了。火光變得明亮,幾名黑袍人提著燈籠無聲無息地圍在露臺四周,照亮他劇烈起伏的胸膛。

這是要幹什麼?岑真不太明白。

不敢有多餘的動作,岑真堪堪站定,就輕垂著頭等待著老人的後語。

這老實的態度或許讓老天師很滿意,稍過一陣,只聽見老天師的聲音以一種頗為詭異的莊重語調緩緩道出:

“岑真,你和海外妖修之間存有聯絡,本從重處罰當判役刑,不過念在你還是一介凡人,特從輕發落。”

說著,突然間,一個黑衣人從陰影中站了出來,一步步走到了岑真面前。

這是岑真第一次直視無頭之軀的全貌,兜帽下並不似他想象的空空蕩蕩,而是被一團濃霧填滿,取代了被削去的頭顱。

岑真渾身一顫的同時,心裡也猜測起這所謂的從輕發落是怎樣的刑罰。

“審律司處你負刑,老夫本無異議,不過看你乖巧,讓老夫說得開心,就再輕一等,處你遷刑吧。日後突破歸元,成為我真央行律,必須遠走他鄉,於苦寒地戍守三年,此外就無異於他者了。”

好像還是一個好的結果。

岑真鬆了口氣,正要拜謝,可那站在自已對面的黑袍身影居然動了,一步步,一步步,用僵硬麻木的身軀直直地撞向岑真。

他想躲,可他又哪裡能快得過曾經的天師之軀。

沒有碰撞,就像是本就該合為一體的事物,黑衣人的形體沒入岑真之中,二者融合為一,起先還有扭曲,還有掙扎。但黑袍下的一切很快恢復平靜。

至於岑真,他只覺得黑幕忽至,然後什麼都記不清了。

“唉,現在的孩子真是的,也不知道躲躲,怎麼不小心被失控的黑役給纏上了,說不定以後也要變成沒有腦子的黑役了吧?算了,讓法經院來提人吧,要是到時候他還沒有奪回意識的話……”

老人陰惻惻的笑聲在大廳中迴盪,他的聲音帶著震顫人心的寒意。

聞聽此言,那無盡的隱秘在萬千陰影的黑袍中似乎有那麼一道顫抖了一瞬,這顫抖實在太過微渺,要是不仔細地觀察,哪怕是修為高深之人也難以察覺。

再過了轉瞬,只聽得老人一陣陣的長吁短嘆,滄桑的臉上無不是惋惜的神色,眼中浮動著一縷悲傷,又陶醉在了無盡的愧疚和慈悲中。

如此許久,反覆不定,他才收斂悲容,一揮間,吞噬岑真的黑袍小人快速離開。穿越為數不多的火把的時候,隱隱約約被照亮的兜帽之下,混沌的霧氣與一張定格在少年的面容在交替變化,不曾定格。

似乎身在一場噩夢中,岑真看著一個他想象不到的人生。不是真央,而是他從未見過,也從未想象過,只在一些大人的口耳相傳間偶有提及的天地。

那是無邊的水,是墨黑色的看不見底的無底深淵,時而是豔陽高照萬里無波,時而是陰雲密佈狂風大作,每當那海水推起沖天的巨浪拍打而落的時候,岑真覺得自已也要被那墨黑色的水吞沒,永遠沉淪在這恐怖的水世界裡。

迴圈往復的孤獨,從災難到平靜,在他習慣了這一切之後,忽然間,一艘大的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巨大海船出現了,他在這船上誕生,是船長的孩子,然後在穿浪中長大,成為一名少年。

海船行了不知多久,他跟著父親學習著名為仙術的東西,嚮往著從來就沒有見過的陸地,直到一天,船,沉沒了。

沒有別的什麼原因,只是沖天的巨浪打折了星塵鋼鍛造的龍骨,無邊的巨浪中,熟悉的一切都消失了。再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在了所謂的陸地,除了一片木板,家庭和童年被大海無情地吞噬。

再然後,這讓他倖存的島嶼上也有學習仙術的人的。他認真修行,從最低的歸元境界一路攀升到了築基,從凡人脫胎換骨,可以辟穀,可以御空,可以縱橫曾經噩夢般的滄海,更有了自已的血脈和傳承,至此,已是百年。

忽有一日,一支巨大的船隊到來了,那不是行商,而是海賊。

仙術遠在他之上的存在降臨了,血脈,傳承,熟悉的一切又被摧毀。他不敵被擒,來到了一處名叫真央的土地,直到深淵東獄。

無望的寂靜,恐怖的刑罰,直到有一天,那似乎不如現在蒼老的人宣判了他的結局——役刑。

頭身分離的一瞬,夢,醒了。

岑真一把坐了起來,他定眼看向周圍,不是一路以來看過的監牢的任何一隅,而是他所經歷過的混沌。

此地名為靈海,身周名為心城,遠方是層層霧氣,腳下是無形屹立的平臺,只是他並不知道這一切的名諱。混沌的霧氣無規律地遊走著,時不時就有那麼一縷撞上心城,然後被輕輕地彈開。

岑真有些疑惑,自已到底是怎麼進入這個地方來的?

“小子,你是誰?”

“誰!”

岑真驚叫一聲,猶如驚弓之鳥。

他的記憶裡全是東獄大廳見到的恐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知道自已還在東獄之中,還是任人魚肉,他不想和那些天師一樣。

那是一個很是滄桑的中年男人的形象,比他高大一些,也更粗獷一些,吃盡了歲月的磨礪和痛苦的摧殘,眉眼間籠罩著散不去的憂愁。

岑真警惕更多,一步,又一步,向著後方退去,拉開了兩人距離。

“不要過來,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你是誰,你想幹什麼!”

岑真幾乎是吼著問著,他不想死,他想回家。

中年男人開口了,很平靜,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岑真的激動。

“凡人,你不用如此,你我都是受這真央迫害而淪落如今命運的人。”

似乎是要證明自已的來歷,他露出了自已的脖子。

那裡佈滿傷痕,更是有那麼一道環繞著他的脖頸,那是被高溫灼燒出來的焦黑,讓岑真不由得想到那將人的頭身分離的酷刑。

“坐下來聊聊吧,這是你的心城,也是我的心城,我不會靠近你的。”

說罷,他主動地盤膝坐好,雙目微垂,根本沒有去看岑真到底在做什麼,只是靜靜等待。

岑真哪裡敢信,繼續往後退,直到覺得自已似乎是安全了,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你是誰?心城又是什麼?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進來的!”

岑真直勾勾地盯著對方,哪怕手上並無它物,但還是捏緊了這虛幻身軀的手掌,隨時準備給對面這個神秘的男人一拳。

男人搖了搖頭,沉吟一會兒,緩緩說道:

“本以為你已經有了傳承,沒想到還只是一個懵懂的凡子啊,也罷,我跟你說說吧。”

他一指那無盡徘徊的霧氣深處,淡淡地說道:

“我輩修士之所以可以超凡脫俗,都是因為有著靈海中無窮無盡的靈氣。我們現在所處的地域不是凡世,而是一個鏡中的世界,這裡什麼都沒有,只有無主徘徊的靈氣。”

“那我們怎麼進來的?”

“凡子愚鈍,這自然是所謂的天資了,如果你沒有天資,就算把功法看爛了也沒有用,但是你有,我也有,只要遵循著方法進行修行,就可以進入到這靈海世界中,心城一開,不斷將無主的靈氣歸於心城中,修行也就開始了……”

這中年男人說得滔滔不絕,岑真應付著,根本不聽,只是皺著眉頭,一邊警惕著,一邊試圖從這一句句話中看見男人的真意。

好像,所有的天師都必須來到這個地方,只有把外面的那些氣團弄進來自已才能變成真正的天師。

也不管那男人說到何處了,岑真再往後退了兩步,幾乎站到了十丈心城的最邊上。神魂凝聚的虛幻之軀與城廓不知覺地碰在一起,不知不覺地出現一個小小的空洞,把一團無主遊蕩的氣團放了進來。

岑真感受到了這團異物的闖入,回撤了一步,試著控制它離開。

等待,等待,但什麼都沒有改變。

被稱為靈氣的氣團還是在漫無目的地遊蕩,一會兒向他靠近,一會兒又朝著四面八方任何一個方向緩緩地湧動,岑真只好小心翼翼地避開。

岑真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好像剛才男人說過這是什麼東西,只不過他根本沒聽。

“為什麼它不聽我的話?”

中年男人正講到了自已過去怎麼在島上修行,被岑真這麼一打岔,居然也沒有惱怒,反而樂呵呵地說道:

“小子速度不慢,沒想到這麼大的心城你也能控制得好,我當初也只是開了三丈方圓的心城而已……”

“到底怎麼讓它聽我的話!”

“好好好,別急嘛,我也許多年沒人能說話了,聽我多說幾句都不肯。你把你修行的功法念誦出來就行了,怎麼開闢心城的,就唸誦那一本經書就行。”

怎麼開闢心城的嘛?

岑真默默吟誦起《元真律》,雖然不理解原因,但自已是因為這本律書才來到了這裡,總不會念錯的……

那團靈氣有了一絲反應,岑真也逐漸感受了自已似乎能影響氣團運動的而方向,這才安下心來,繼續慢慢吟誦起熟悉的律條。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又似乎什麼都改變了。

這一個個字元似乎有了什麼奇特的力量,讓岑真的意識越來越高,越來越高,慢慢地,他的雙眼緊緊閉合,超越了心城所在,似乎成為這無邊靈氣的一部分,在虛無中漫無目的地遊蕩。

看著少年漸漸閉上雙眼,一點點沉浸在修行的奇妙中,始終低著頭盤膝的中年男人等待了許久,然後緩緩站起。

在平靜的神情下,一抹淡淡的淺笑勾在他的嘴角,還有激動,還有難耐,還有渴望。

“比我想象的還要順利啊……”

自由之身,似乎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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